路在脚下（20）

      第一章  童年记忆

    第二十一节 傻老舅

        自从住上小院子以后，我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小哥和父亲爷俩在生产队里属于壮劳力，挣得都是一等分，生活照以前那可好多了。姐姐也从小学毕业了，她成了母亲的好帮手，母亲更是忙里忙外，炕上底下。一年还养了两头大肥猪，一头花猪卖了换钱，还有一头巴克夏猪到年跟儿杀了请戚，农村有个风俗，忙过一年了，家里有点条件的都要杀年猪，一来联系联系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二是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不是麻烦这个，就是麻烦那个，总得有个表示，特别是队上有头有脸的更得借着帮年杀猪有好嚼骨犒劳犒劳人家。俗话说得好，任落一屯，不拉一人。所以杀年猪，是亲朋好友大聚会，也是对家人忙活一年的犒赏。

      俗话说：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从我记事儿那年起，我就没有记得有亲戚耒我家串过门，只有母亲在农闲时，回娘家或四姑姥家串个门。因为那时家里实在太清贫，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有走动的亲属呢，就是有亲戚来家做客，也没能力待戚呀，自从有了自已的房子，居住条件，生活环境都有了改善，家里的戚也就多了起来。

      过年了！四姑姥爷就会耒我家串门，每次耒都会给我二块压岁钱，这在我的记忆里，是最快活的事，因为那是我看到的最多的钱，从这时算起到中学二年级，我兜里都没有过钢砰，就别说纸票子了。现在想起那时的两块钱，就觉得我有了很多钱，可这钱只能在小兜里捂一宿，还没等捂热那，戚一走就都落入了母亲的口袋，还美其名曰是给我攒起耒，其实我根本就从末用过这钱。那时的农村生活还都处在自給自足的家庭经济状态中，层次还很低，除了自己不能产出的，一切生活所需，都是自己动手，谁兜里有点零用钱，那就相当富有了。

      来我家次数最多的就是姥姥和那个“傻老舅”。

      这姥姥是我母亲的继母，继母过门，母亲就嫁给人家当童养媳了。姥爷续娴后，她生养了两个小子一个丫头。

      一小的时候妈妈曾经抱着小妹领着我回过娘家，娘家在乌拉街侯屯，得走二十多里路，姥姥家是老三间正房，东屋租给了山东人，姥姥家住西物，南北对面炕，大舅和大舅妈领着四个孩子住北炕，姥姥领着老舅住南炕。大舅妈人长的漂亮，丹凤眼，柳叶眉，高鼻梁，红嘴唇，还烫着短发，体形更是杨柳细腰，都四个孩子了愣没走样，还那样丰润优纯。谁也看不出来她是个聋哑人，她那四个孩子个个聪明伶俐，百精百玲。大舅为啥要娶哑巴女人呢，这主要是因为大舅也有残疾，右手是六指儿，个子又挫，矮于一米六。而舅妈高挑个一米七左右，长的还漂亮，除了不会讲话没有啥毛病，所以他俩也就两将就了。舅妈人个性非常强，脾气暴躁，惹她生气就会干出不计后果和常人意想不到的事儿。农村有老话，瞎子很，秃子愣，哑巴打人不要命。

      有几次不知啥原因惹她生气了，她就将新做的棉衣和新做的鞋子用剪子绞成一块一块的。就傻老舅那样，在外边拉屎进屋揩屁股的事她能看上吗。只要姥姥没在家，她看见傻老舅就往死里打。其实，老舅只比老姨小两岁，可我每次问姥姥老舅几岁了，她就会重复地说二十岁啦，我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几岁了。

      我那老舅仅有一米多点，如同玩童一般，厚厚的嘴唇地包天儿，睛眼是白眼仁大黑眼仁小，还是上三白，就是说黑眼仁在眼睛的上三分之一部分，下三分之二全是白眼仁，给人感觉很狰狞。他又聋又哑，他和你沟通的方式就是事先拽你衣服，笔笔划划吱了哇啦的叫，还发出娘娘的声音。

      每次到我家耒，小哥是不搭理他，象没看见一样，视他如空气，只和姥姥打个招乎就走了。我和姐姐可不同，像看稀罕动物一样，特别是我嘴贱手贱，总逗拾他玩，抢他兒里揣着的小玩意儿。老舅就像孩子一样，一天除了吃睡就是摆弄他兒里的花纸片，花线头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玻璃球，这些破玩意儿，都是他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动。

      看他吃饭才恶心呢，大鼻涕都咕嘟嘴儿了，哈喇子扯成条儿，啥好吃就往自已跟前拽，有时姥姥就用筷子打他的手，父亲就说，“訥訥呀，他托生一回也不易，能吃就让他多吃一口，他也不是好意的，您就别打他了”。老舅吃饭也不嚼，狼吞虎咽。也从不知洗脸洗手，脚丫里藏着发酵了的汗泥，脖子像黑车轴，一脑袋头发像乱草堆，油滋滋的。姥姥岁数大了，也没有更多精力照管他，留在家里还怕大舅妈给气受，不给他饭吃还往死里打。虽然傻那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自已打咋都行，别人要打心里就像翻个似的。所以走到哪儿都带上他，像长在身上的一条尾巴。

    来我家，父亲从不对他大呼小号，做啥事都哄着他，不嫌弃他。给他洗脸洗手，特别是还烧热水给他泡脚，给他理发。傻老舅只有上我家才洗脚理发。这两样事对他来说敢上挨刀了，谁都不能动。每次在家做，都象老牛被宰时发出莾莾的惨叫。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管他的头和脚了。他也知道谁对他好，只有父亲给他洗脚剃头时他不挣扎，乖乖的任由摆布。所以姥姥每次耒我家就是带着一年来唯一的一次给傻老舅打扫个人卫生的任务。每次来，父亲都将母亲做的好吃的端到傻老舅跟前，让他可劲儿吃。

    小不懂事，感觉逗他叫喚很好玩儿，也很逗乐。就瞅他不注意，突然将他手里的花纸抢跑，气得他呜啦哇啦大哭。姥姥看着我们拿舅舅开心，心里也不好受，就耐心的和我们商量，外孙女！你要喜欢傻老舅的东西，你就告诉我，晚上给你偷来。每当父亲看见我们欺负老舅就骂我们“别笑话人，你们是一朵没开的花，知道你们以后能摊上什么样的，笑话人可不如人那。再看见你们招惹他，可别让我不高兴。”可我们看见父亲走了，还是逗他玩，气得老舅哞哞的叫。

    姥姥也闲他坠脚碍事，有几次都想把他弄死，扔到山上过，推进河里过，这老舅命真大，都没死成，有好人搭救，照样又找回了家。姥姥也无可奈何了，只能认命了，姥姥也是常念叨“这是我前辈子做的孽，养活了这么个要账鬼，也不快死。我这是该他的，这辈子也还不完”。姥姥说“我盼他有个好歹的死了得了，可他从来不生病，我不在家，他饥一顿饱一顿，有时捡粪堆上的东西吃也不拉肚子。真是天养活啊，我活着这傻子还能有口饭吃，等我闭上眼睛愿意啥样就啥样吧”！ 我妈的心眼可好使了，心地。特别善良，虽然小时候姥爷和继母就让她去做童养媳，可妈妈一点也不记恨姥姥从前对她的刻薄，照样好吃好喝的待她，不管家里多困难都要给姥姥做件新衣裳。

    老人的想法是对的，这不就照着姥姥的话来了，自打姥姥故去，再也没有看见傻老舅的身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