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外二则)

情愫(外二则)


技校毕业了,她出乎意料地分到了F厂,这让一家人有些沮丧。在全家人的计划中,是想让她进H厂,一是离家近,好有个照应,二是她的姑夫在H厂,是办公室主任,以后想调个好岗位也方便。

她带着落魄感来到了F厂,新鲜的职工生活,竟让她很快融入进去。是啊,分到哪里,哪里好嘛,况且F厂也是个效益不错的二级单位。

她父母还是找了个熟人,让她学了电工。“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一个女孩家,干电工不仅学点技术,也是个轻松干净的活,比下车间强多了。

电工是要学三年徒的,快出徒时,她不知不觉暗恋上了教她的师傅。

她的师傅姓谭,大她六岁,结婚两年了。他吸引她的,不是他洒脱的外表,也不是娴熟的电工技术,而是他吹的笛声。每每车间检修时,所有设备都停下来,静极了。休息时,谭师傅会潇洒地站在二楼楼梯间,吹笛子。高高的车间有着回音,让悠扬的笛声格外穿透人的心扉。无意中,她发现她对他有了某种情愫。

上学时,她曾痴恋过一位男生的笛声,每天下午上课前,男生会吹一段笛子,她爱坐在教室外,默默地听,幸福地听,那从窗子里散出来的笛音符,那么青春飞扬。只是笛声在一个最饱满的季节里,戛然而止。男生去京城就读,而她只能读一所技校。一场天壤之别,让她难过了好长时间。如今,悠悠的笛声,又让她慢慢恢复了热情和向往。

近三年的车间生活,她知道车间绯闻的破坏性,危害性及后续性。这会让一个未嫁女削价处理的。她更不会效仿某些女师傅,一次次趟感情的浑水,毁了别人的轨道,更是断了自己的前行路。可情不自禁,她倍受煎熬。

这暗处的情愫,真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遮遮掩掩中,她真想去涉猎这种危险,因为危险是美,是怦然心动的,裹着闪光的金粉,裹着长长的甜蜜,更裹着无限的诱惑。

她在游戏般的险情中,自我追逐着,自我陶醉着,跑步一样一圈又一圈。那天,当她看到师母腆着肚子,来找谭师傅时,她那膨胀的,惆怅的,复杂的情愫,一点点地坍了下去。

几次央求姑夫后,大费周折地办理了调动手续,她进了H厂。

她克制得很好,她伪装得很好,自始至终,谭师傅也不知她的小心思。她笑了,如打胜了一场艰苦卓绝的仗。

三年后,她诚挚地邀请谭师傅一家三口,来参加她的定亲仪式。师母抱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母爱与满足。她抱起小女孩,拿着喜糖哄她,小女孩一点也不认生,看着她直笑。

再看看闲置了笛声许久的谭师傅,再无先前的那种光环与魅力。有些好感真是经不起时间的涤洗,有些情愫真是经不住日子的拍拍打打,搁搁放放中,就褪了色落了尘埃。



替补


他是单位篮球队里的替补,当其他队员有事来不了,或是受了伤,他才能有机会上场,跑上那么几圈。一直等在场地外的他,不是每场赛事他都有上场机会,只能是偶尔上上场罢了,有时,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了,嚯嚯,比赛结束了。

这天,又赢完了一场赛,他还是没有上场的机会,队员们在热烈地说着赛事,他如个局外人,低头帮忙收拾东西。微微失落中,他的心疼了一下,在感情上,他何尝不是个替补,且是个不可能上场的替补。

他一直痴痴地等她离婚的消息,她是被迫嫁过去的,她会回来的。他和她是青梅竹马,她和他是临窗照花影。只是三年前,她父亲生意失败,她不得不去挽救一些什么。她痛苦不堪,他更是痛苦不堪。她在婚姻的墙里强装颜笑,他在墙外忧伤不止。她说,等家里的生意有了起色,我就立刻回来找他。他动情地说,我等着你的回来,你的回来。

第一个三年,她哭着要他再等她三年,她一定会回来的。他在信誓旦旦中,等啊,盼啊,熬啊,却听到了她有了身孕的消息。他挫败极了,沮丧极了,伤心极了,绝望极了。

与队员们喝了点酒后,他一个人在夜晚的街头晃荡,临近天明,他做了两个决定:一要退出单位的篮球队,不当替补了;二要退出她的生活视线,不做替补了。

替补,只是临时的,被呼来唤去的,没有转正的可能不说,特别是在感情上还有些不自重的嫌疑。他要清空一切,腾出心情来,一要学好成人自考,二要开始一场有花有果的恋情。



孤绝


他娶的是,自己的弟媳。

这让村里人,没有一个不笑话的。只听说小叔子娶嫂子的,没听说大伯哥接盘的。

弟弟早早外出打工,没几年,就不得不奉子成婚。按乡俗,老大结了婚,才能轮着老二,要挨着肩排着队地结,才是一家人正常的嫁娶秩序。只是事情迫在眉睫,他在不咸不淡的大哥位置上搁到了二十五岁,每每有相亲者来,不了解地会在心里犯嘀咕:弟弟都结婚了,哥哥咋没结呢?是不是有啥事?其实,他模样还行,品行也好,找不上十里八村最好的,也能找上个差不离的。

只是弟弟发生了意外,走了,撇下了老婆孩子。他的娘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更是宝贝着小孙子。弟媳若改嫁,带走侄子的可能性极大。在半是疼惜半是犹豫中,她争取了弟媳的意见,最后决定组成一家人。

不管大伙怎么笑话,他结的这个婚合理合法,自己没有婚娶,弟媳没了丈夫,法律都支持他们,发给他们的那个红本本,和发给别人的,一样红艳艳。

在村里人的笑话中,他有了闺女,慢慢地,在村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笑话中,他用勤快,媳妇用勤俭,把自家的日子由紧紧巴巴,过到了宽裕富足。随着时间的推移,村里人的思想也渐渐开化,没有谁再笑话他了。是啊,一个敬老疼妻孩的乡下汉子,理应是被尊重的。他的娘,在孙子孙女的笑脸中,在知足满意中,寿终正寝。

他给儿子盖好了房子,盖好了院落,娶上了媳妇。闺女呢,也大专毕了业,在乡上工作,找了个不错的婆家。

好日子没过上几年,他就查出了不好的病。治治停停中,他的生命停在了54岁上。临走前,他拉着媳妇的手说,他一个人就行,她百年后,要和弟弟葬在一起,他把这话也叮嘱给了儿子和族里的人。

活于这艰难的尘世,有人容易,更多的人是不容易。他踩着一重重的不易,在村人的苛责中,挺着胸脯,把一个家撑出了像样,维持出了模样,这就是担当。

他活得卑微,却有说不出的倔强与坚强。

他死得孤寂,却有说不尽的孤绝与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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