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下面传来了脚步声,伊米清楚,这种沉闷的脚步声只能是松糕底的短靴子发出来的,零子出门的时候穿的就是那种鞋——可关键这种时候他能通过脚步声推理出来上楼的是谁,但却想不明白这案子的疑点。实在是讽刺。
“你怎么不坐电梯上来。”
零子挠了挠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这是明知故问吧。让我带着疑心去和走廊里那些人打招呼?”她往常的干练全然不见。伊米心中明白,她说的不过是托词,她心里更多的是不敢看到那些人的伤痛。
而且,那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让任何人因为“双子星”案件受伤了。可是伊米依旧不知道“双子星”案是什么,他看见零子死死的抓着自己风衣的下摆,眼神也在飘忽。
不过哪怕是托词,内鬼的事情也是摆在眼前的事情。要是眼前的疑点不能解开,去翻过去的卷宗也没有意义。
伊米忽然提出,“带我去第一次的现场。”
“第一次?卖药的那人可都让我拆开了啊,那里是真的啥也不剩。”
“没事,我开车送你去。”零子的思绪拉回来了,说着,伸手从尼尔那里要车钥匙,“那边的人过来了,我已经不负责这个案子了。和他们说话也是费时间。”
尼尔把钥匙交了出去,伊米想去拿被零子抢先了,“安眠药的作用还没过去呢,你还是算了吧。”
“那我也比你这个一宿没睡的强吧。”
尼尔看着两个人一个拿着钥匙柄一个拿着钥匙杆在那里尴尬的僵持,自己戴上了一幅新的手套上了楼。弹道推测结果虽然意义不大,但是他还是想把能做的调查全做一遍。
最后伊米还是妥协了,让零子开自己的车送自己到鉴识科大楼。
“零子,你在这边没有车么?”
“嗯,买不起,我在那边也是开我爸的车……哦,到了。”
“啊,多谢多谢。”伊米下了车,零子从车里打开了车窗,“车借我用一下,我去散散心。”
伊米挥了挥手表示他同意了,他看着零子把车开走,在车后喊了一句,“路上小心。”
在车里的零子看着后视镜里的伊米笑了笑,之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加上一档,开远了。
那天的事情之后,警戒线很快就拉了起来。利莫里亚市警局的人员也到鉴识科去临时办公去了。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初秋干燥的气息,让血液很快就干成了一块。伊米抬头看了看,监控摄像的镜头正对着卖药的倒下的地方。
无法理解。
他摸了摸没有粘上血液的墙壁,有点凉,摸起来并没有那么粗糙,这是标准的预制牢房的墙体。现在越来越多的警局选择采购这种预制牢房代替他们原本用来临时羁押用的房间,结实很多,也很便宜,安装还很简单。
监控摄像是做牢房的建筑公司嵌在墙体里的,用的“过盈配合”的工艺,直接做到了墙体内部的钢板里,想要破坏它,太难了;而想要干扰他更是要钻开三英寸宽的集线盒。伊米想,假如我是杀手,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动手的。
伊米无法理解。除非这个监控根本没有联网,不然他实在找不到杀手敢在这里停留30分钟的理由。
身后来了传来了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走廊里,来人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明显,“我听尼尔说你过来,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用了,Lamech。”
这位叫“拉麦”的中年人,显然没有尹那样超常人的睿智,却因为和善并上负责深得利莫里亚的民心。没什么比让这个人来领导市局的工作更让人放心的了。
拉麦走到伊米面前,“手下都很得力,不会拖你的后腿——更关键的是,有一件事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因为我之前帮过你?”
“就当是这样,虽然我确信我的手下没有内鬼;但我还是我信不过那些人。”
“你怎么能知道你的手下没有内鬼的——拉麦,这样护着自己的手下你会犯错误的!”
“你听我说你就能明白——这个监控摄像头你看明白了吧。”伊米点点头,“嗯,除了喷上红漆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拉麦走到那个监控下面,看着伊米:“你应该清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吧。”
“喂,大爷,你该不是说这个监控根本没联网吧。”拉麦点了点头,确认了伊米的猜想。
伊米看着地面,他在想一些可怕的事情:“辩诉交易。”
伊米忽然想起来了自己上学的时候学的东西。
“辩诉交易”是指在法院开庭审理之前,作为控诉方的检察官和被告或其辩护律师进行协商,以检察官撤销指控、降格指控或者要求法官从轻判处刑罚为条件,来换取被告人的有罪答辩,进而双方达成均可接受的协议。
“还记得几年前珠宝抢劫大案么——你小子在我们谈判之前搞到了证据,还跟检方大吵了一架,说什么‘检方效率低下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还什么‘辩诉交易是为了保证法律的公正和高效,不是检方不去找证据的借口’什么的。”
“这怎么能不记得,我就是那个案子挣的出来的房子钱还有那个徽……”
伊米忽然想起来他一直忽略的东西,他的徽章——他交给那个小辈的时候,是别在衣服的外胸兜上的;而等那个卖药的被杀的时候,他的徽章却到了衣服的里衬里面。
在侦探的世界里,疑点不一定只有负面的作用。疑点之间是存在着内部逻辑的,而这种内部逻辑正是事情的真相。这时的伊米在飞快的调用着自己大脑里的神经细胞,少倾,他想明白了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根本不是那个杀手在现场待了30多分钟。他冲到羁押室外面,走廊里的灯亮着,地板很干净,差点让伊米摔跤。
“喂,尼尔——对,是我,你现在立刻带着鲁米诺回鉴识科,现在!”伊米给尼尔打了电话,结果他听出来对面的语气也很着急。
“我正往回走呢,这边没车了,我得步行回去,弹道推测的结果不太对劲。”
“不对劲就对了!我们这回抓是条大鱼。”不过,这条大鱼已经死了。
伊米挂了手机,转身去问大爷:“拉麦,监控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哦,这也是我说我手下很干净的原因——除了我和上面,没有人知道。”
伊米的嘴角划过去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有一个计划,目的和做法他都想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尼尔过来证实他的想法。
尼尔的确是步行过来的,三公里的路上,他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看到。
拉麦带上了人守好了警戒线,伊米和尼尔都戴好了手套。尼尔从鉴识课特批出来了475毫升的鲁米诺试剂,分在两个小喷壶里;伊米从正门开始,尼尔从羁押室开始,两个人跪在地上,打算查出来那隐藏的血迹。
“什么情况!一开始就交叉污染了。”尼尔在走廊的那边喊了出来。他头底下的地面在紫光灯的照射下,先是显示出一点小的荧光痕迹,再就是一大片的荧光。那是用漂白水清理过的血迹——现在已经不可能成为任何证据了。
“不着急,按原计划进行。”伊米的声音很自信,就好像这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测中。
“伊米,不对啊!小伙是在我们进来之前不久被枪击的,不管是谁干,都是没有时间来清理血迹的。”
“尼尔,我们都被一件事情框住了;不是杀手待了30多分钟,而是两个想杀卖药的人中间间隔了至少30分钟——尼尔,杀卖药的那颗子弹的痕迹学做了么?”
“做了,变形太严重了,根本出不来结果。”
“那就拿给老爷子他们去做,要是膛线不一样就能证明我说的了——不过,我们谁都等不起吧——有了!”
伊米那边找到了一个血迹。形状大概是鞋的一个边缘。尼尔趴在地上用放大镜看了半天,“43码的鞋,左脚,朝向是门外。”尼尔的推断让伊米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听听我的推理。不过,我们同时也最好把这个走廊给整个检查一遍。”
两人穿上了鞋套,他们不想破坏刚刚找过的证据;他俩的手上动作没有停,伊米按时间讲着他的推断。
——“老爷子出院那天,卖药的被转移到这个地方羁押,大概是为了做辩诉交易,高层的“某个人”怕辩诉交易会泄露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决定杀了他;两天前,老爷子申请提审,基层的“某个内鬼”因此得知卖药的的羁押地点,也决定杀他灭口;
——“高层的“某个人”派人或亲自杀了卖药的和看守,大概是因为鞋上沾了血怕留下脚印才用漂白水处理了的;
——“那个小伙应该是在拿到我的徽章之后,下班了,看到了另一个人在片区那边形迹可疑,所以跟了过去。他是那个时候把徽章别到里衬的,为了不显眼;
——“接下来那个人发现卖药的被杀了,又发现了有人跟踪,所以一枪崩了跟踪他的小伙,没来得及查看小伙死没死就离开了。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个人发现目标被杀了,给自己的雇主打了电话。可当天下午他们得知小伙还活着,怕小伙听到了什么,又灭了他的口”
“可惜那个小伙儿那时候昏迷了,什么也没听见。”
“你觉得那个小伙儿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么?”伊米站起身,等着最后一块地板砖上的反应出现。伊米觉得,好像他的推理里面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少倾,这一块地板也显示着交叉污染。
“啊,这块也什么收获也没有——也就是,我们除了一个‘43码’什么收获也没有啊”
“这可不叫完全没有收获啊。”伊米拍了拍尼尔的肩膀,把喷壶还给他,“刚才我说,杀人的可能是高层派过去的,或者是亲自去干的。你觉得,杀手这么在意,不想留下自己的脚印是因为什么呢?”
尼尔接过喷壶的手颤了一下,他转身看到窗外警戒线旁边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
“你是故意让拉麦动用这么多人摆阵势的吧。”
“我跟你说了,这是一条大鱼。”
证据的无声的,不过它却能发出沉寂的雄辩,让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