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莫名其妙想起了好多年前,我住在乡下的时候的冬天。

那会儿我和奶奶搬一个红木的小几,两张凳子坐在前厅。慢慢地叠着各种各样的元宝银锭,奶奶会很多种不同的叠法,而我就只会那么两三种。

前厅外的玻璃是蓝色的,贴在玻璃上不知是哪一年的春联泛白剥落,蓝色的光透进来但却不会令人觉得寒冷。我穿着奶奶亲手做的老棉鞋,现在想来面上的颜色应该是豆沙红的那种,边上镶着黑色滚边,还有金色的扣钮。即使踩在水泥地上也感觉不到寒冷。

我的身边会生一个煤炉,上面用泛黑的锅子煨着一锅红薯汤,红薯被切成小块,奶奶会放很多红糖。火炉慢慢地把红薯炖的粘稠绵密,甜丝丝的味道渗透在空气中。等到叠元宝累了,就随手用小勺子挖起几块,甜甜蜜蜜地吃下去,一直暖到肚子里。

我和奶奶很少说话,只是慢慢叠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有那么多的元宝要叠,一个一个叠出来,丢进箩里,看着箩逐渐被装满,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奶奶又从里间把一个新的箩拖出来。她有时会跟我说先人们的事情,那些陌生的名字的拥有者们的故事。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们乡下的【过年】的习俗,元宝纸钱是要烧给自己的亲人的。

有的时候会有年纪很大,面容熟悉但我叫不上名字的来访者。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是年老的。每到这时,奶奶就会拿出一袋瓜子,没有味道的那种,然后老人们用家乡话说着一些普普通通的事。邻里的故事啦,以前的生活琐事啦。而我是最开心的,因为奶奶也会把锡箔纸包的花生酥拿出来,老人们嫌它太甜,于是它们统统进了我的肚子,记忆里的花生酥总是好吃的过分,即便它连牌子都没有。

总是很奇怪,从前的记忆里冬天一点儿都不冷,红薯也很甜很甜,花生酥好像永远都吃不完,水泥地上总有一堆瓜子壳。一个下午的时间非常非常漫长。如果不说话,就只有墙上的钟走动的声音。

可是现在,时间越来越快,我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乡下,家乡话还没有英语说得溜。只有过年或者七月半的时候回去吃一次饭,吃完就走,看看奶奶白了的头发和弯曲的背。

都说孩子的记忆力好得过分,可我能记得的也有限,想多写一点东西却写不长。只能等以后想起来,能记一点是一点吧。

突然就很难过,现在的元宝银锭都是奶奶一个人叠的,那么多的先祖,那么多的箩框。

她一个人,要叠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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