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枕中记》

枕中记

唐开元中有卢生进京考试。名落孙山后,怏怏而归,短褐青驹行于邯郸道上,路宿野店。适逢店中有老道吕翁者,与之相谈甚欢。卢生忽长叹曰:“大丈夫生世不谐,困如是也!”吕翁觉得此生有点怪,看样子精神形态都不错,好端端地谈吐方谐,又哪点不适意了?生曰,我不过苟且偷生耳,还谈什么适不适意。吕翁问他到底咋回事?生回答道,大丈夫在世,应该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使家富族贵,而我虽从小刻苦攻读,立志青云,却到现在还在务农,这不算困算啥?说着说着感觉发困,那时旅店主人正在蒸小米饭(黍,又称黄粱米),吕翁顺手递过来口袋里一只瓷制枕头,对卢生说,睡吧,睡了我这只枕头,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于是卢生头枕青瓷,沉沉睡去。觉得枕头两端的洞越来越大,洞里变得很明亮,不觉将身钻入,竟然由枕洞抵家。然后一系列好运纷至沓来。

  

  先是娶清河容色端丽的崔氏女。清河崔氏是北朝时期北方望族,一直到盛唐,其望不衰,一般寒微,甚至以寒微入仕的青年官员都是高攀不上这门亲的,而卢生未仕而两得之,岂不福星高照?靠了妻子陪嫁带来的丰厚钱财,卢生的经济基础打坚实了。明年,生第进士,在小京官和外官位置上几次颠簸。乃生好大喜功,在陕西任职期间,凿运河八十里,与民兴利,百姓爱戴,刻石纪其德,于是政声雀起。俄调回中央任京兆尹(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长)。那时天子方致力于恢宏方宇,会吐蕃猖獗,连陷唐西北边境重镇瓜州(今甘肃安西县)和沙州(今甘肃敦煌市),遂拜河西节度使,率兵大破吐蕃军,拓地九百里,使边陲安宁,边民立石纪颂。归朝后皇帝优渥甚隆,累迁至户部尚书(财政部长)兼御史大夫(中纪委常委)。然而卢生的辉煌政功和过于快速的升迁引起了朝中宰相(国务院总理)的嫉妒,他散布飞语中伤卢生,由是生被贬为端州(今广东肇庆,那时属边远地区)刺史。三年后,帝思良臣,再起复为常侍(皇帝办公室的秘书),旋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参与机要的宰相职位,但正式官职比宰相小点),以后和另外两个三省大臣共同执政十余年,帝甚倚之。这一次辉煌政绩,又被同列所害,被诬告与边将图谋不轨,按律当下狱。他部里的下属亲信急忙跑到卢府告警,卢生惶骇于变生不测,对妻说:我原出身山东平民家,有良田五顷,足以抵御冻饿,又何苦汲汲于功名利禄。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当日衣短褐、乘青驹,悠哉游哉地慢行在邯郸道上,好不适意!今悔之晚矣。说罢,遂引刃自刎,妻救之。此案凡主要涉案者全部处死,唯卢生因有太监保护免死,但流放驩州(今北越境内)。后数年,皇帝始知卢生之冤,遂为之平反,于是召回任中书令(正式宰相之一),封燕国公,是为人臣之极。生有五子,皆读书入仕,所娶为望族之女,孙辈达十余人。

  

  后来,卢生年渐衰迈,屡乞骸骨,然帝倚重,不许。病大渐,帝遣中人(太监)探望踵至,又征天下名医会诊。眼见不起,上书说自己本山东布衣,不过时逢盛世,遑缘际会,才得以建诸殊名。所以在弥留之际,特别对皇帝的宠信表达感激涕零。天子答诏,诏书中总结他的功绩是“升平二纪,实卿所赖”。诏书下达后当晚,薨(古代史书上用于公侯死亡专门词),寿逾八十。

  

  文中一本正经地盖棺论定卢生一生,说他两次贬窜,两次权掌中枢,前后宦途长达五十余年,崇欤赫矣!又秉笔公正,不为尊者讳地贬斥他:性好奢荡,尤耽于佚乐,后庭声色,皆第一绮丽,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

  

  那边厢卢公刚刚一薨,这边厢卢生一欠身,却原来是个梦。梦境真实,悠长,事无巨细皆若醒时。而此时吕翁犹在旁边坐着,主人黄粱饭尚未蒸熟。卢生呆了好一阵,才说,这难道是梦吗?仿佛已经知道卢生的全部梦境,吕翁笑对生曰,人生之适意,不过如此也。生感慨良久,对吕翁说,人生的宠辱,穷达,生死的道理,全部都在梦中得到了解答,也就是老先生要了断我欲望念头的宗旨,我怎敢不听教诲?乃再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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