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修改篇)

                          （一）程扬篇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我程扬也不例外。不，那不是梦，准确的说，我就是那个大隐隐于市的侠。

        我知道很多人躲在黑暗里嘲笑我不切实际，但是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鼓励我、支持我。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更体现我与常人不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如一只飞鸟从十二楼阳台跳下，听着呼啸的风以及下面隐约的欢呼尖叫，心中涌现出快意，我想，明天新闻头条上该是我笑傲江湖的内容了吧。

        事实上小县的花边报纸上也确实登出了我的消息：16岁网瘾少年程某痴迷武侠，从12楼一跃而下，母救子心切，充当儿子肉垫，当场身亡。奇迹！少年仅是轻伤，目前昏迷住院。

        次日，花边报纸跟踪报道，登出了后续：程父丧妻悲痛欲绝，冲至医院捅少年数刀，少年死亡，父入狱，判死刑缓期执行。

        没能活下去，我还是辜负了妈妈。

                        （二）程北篇

        我是程扬的父亲，程北。在狱里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回忆，但似乎屏蔽了他们口中所说的我那刚死去的一对妻儿，反而是许久未见的清清的印象愈发清晰起来。

        清清是我大学时期谈的女朋友，美丽、知性、从容、善解人意。我们没有参与彼此的过去，却打定主意要白头偕老的。

        某天收到家里来信，说拆迁给了一大笔拆迁费，希望我回去在旧房子里一起吃个饭。恰逢我向清清求婚成功，便带着她回家一起让老人高兴高兴，老人很满意，于是清清当天就在家里宿下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向来知道她长的美，却不知沐浴后的她还可以有如此风情，这样的清清简直就是一个迷人的小妖精。我牵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眼神涣散，细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她微仰着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后来双方父母见面也定下了婚期，再后来是怎么分开了呢？我敲了敲脑袋，仿佛喝酒喝到断篇。

        出狱后，在一个阴雨天我与清清邂逅，她还是那样美。我不可避免地再次爱上她，可总觉得我的心丢在了别处。

                      （三）李清清篇

        我叫李清清，现任程太太。

        程北是我的同学，是心理学专业少见的优等生，最擅催眠。我们没有相爱过，或者说，他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他，他与别人琴瑟和鸣了才看清楚自己的心。这厢错过，寝食难安。

        我见过那女人，总结下来，除了比我有钱，样样不如我，我只道他是被打击到自甘堕落，心里却始终不肯相信他是真的爱上了她。他明明是爱我的呀！曾经那么洒脱的人，尽管被拒绝千次万次也仅仅一笑而过，等下一回还是会卷土重来。直至那女人死后，他寻死觅活，我才忍痛信了。

        可是强烈的不甘心在作祟。

        那女人逝去的当天，亦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刻，我对他进行了催眠，如暗地里不厌其烦地对他儿子做的那样，制造误会、曲解事实、乃至致幻。于是冲昏了头脑的他拿着水果刀闯进医院……他怔怔地看着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一言不发，警察来时，他的记忆混乱不堪，我趁人不备再次对他催眠，他将只记得我，尽管那不是真的我。

        墙倒众人推，他只有一个人了。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以他现在的状态，拿到精神病人的证明轻而易举。委托了律师打点，便静静的等他归来，在这期间我甚至高兴的给他儿子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在一个阴雨天，从不化妆的我破天荒的化了淡妆，撑一把素色油纸伞，适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他眼前一亮，我知道，我赢了。

        如今在的小镇里没有山清水秀，重在人情。他对我很好，但总感觉到他看着我，却又看不见我。

      他说：“清清我爱你。”

      他说：“清清我好像梦到别的女人了，你吃醋吗？乖啦，她没你好看。”

      他说：“清清她好像还给我生了个儿子，为什么有种开心感觉。”

        他说：“清清我好像更爱梦里的那个女人。”

        他说的时候那么满足，幸福的笑脸有些刺眼。他与他妻儿的过往，不过是在他眼中的一场梦，他却迟迟在梦里走不出来。我又何尝不是在梦里呢？我真的赢了吗？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我想着近来发生的一切，不禁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当车将我重重撞飞直至生命流失的那刻，看见车里他那惊慌失措忽而又狰狞的脸。

          我笑着，终于结束了。

                        （四）无名氏篇

        无人予我立碑，更无人在午夜梦回时念起我的名字静静哭泣，因而只能是一条孤魂野鬼，不知姓名，出处。游荡的时间久了，想要安定下来却无处安放。曾试图混在黑白无常请的小鬼儿们后面，因为是“黑户”并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揩而被拒收，加之我弱不经风，不能供鬼差使，长相欠佳，不能被鬼包养，被他们拎出来殴打过几次后也就放弃了安定的念头，继而流浪。

        一个人的旅程总是寂寞的。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少年。

        那天的他静静的站在那个路口，遥遥望着12楼，夕阳的残影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印出斑驳的模糊的血迹。形单影只如我，让我不禁生出了“天涯沦落人”的熟悉感。我慢慢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充满敌意地回顾，接着忽然迷惑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般扑到我怀里，我看不到泪水，却能将他的悲怆感同身受。

        他说他叫程扬。

        原来有人记着他，到底与我不同，我有些失望，“道不同不相为谋”，欲走开却又莫名舍不得。他不与我说话，只是一步不离的跟着我，盯着我，怕我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一样。终究不想一个人流浪，于是开口：“程扬，你不说话我就走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他犹豫了半天，诺诺道。

    “好吧，但是你有名字我却没有，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妈妈。”

      “唉？”我歪了歪头，思量着，好像不是太难听。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妈妈、妈妈……”他依偎在我怀里，一声声的呢喃着。

        夕阳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