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凰（三）

雪儿、俊杰跟着奶奶回家，却也不见小妹颖儿，心里难受，默默去厨房帮奶奶做饭，奶奶忙拦住她说，“先写作业吧。饿了有煎饼和菜，趁着天早，我去薅点草来喂羊，你们俩不兴出去乱跑哈。”雪儿和俊杰答应着。

雪儿咬着笔帽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走出了大门又转过身子，就像害怕他们会跑了一样，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慢慢地将大门关上才收回了目光。妈妈是去姥姥家了吗？她这样想着，转头看看俊杰。见俊杰哭丧个脸，就问“你饿了吗？”俊杰点点头，又摇摇头，雪儿又说“想妈妈了是吗？”俊杰使劲点点头，带着哭腔“我也想爸—爸。”雪儿摸摸俊杰的头，像爸爸妈妈摸她的头那样，站起来喊俊杰过去洗了手，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喝，又卷了块煎饼给他说“吃吧，吃完再写作业。”

过去妈妈可是从来都不离开家的，即使去了姥姥家，也会早早地和他们打招呼，并且很快会回来，只是今天妈妈说的可都是平常的话，让她上学带好弟弟，上课好好听话，没说别的。爸爸走了之后，姥姥来家里陪妈妈住了一断时间，到妈妈有了点精神才离开。雪儿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妈妈一会儿就会回来，她这样想着，闷头写起作业来。

奶奶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家来，雪儿已经烧好了汤，盛在桌子上凉着。奶奶也不像过去那般话多，吃了饭，雪儿收拾了桌子，问奶奶：“奶，我妈今晚上还回来吗？”奶奶突然转过脸去，雪儿看到奶奶脸上的泪光，心中有点惊异，忙说“奶，怎么了？想俺爸了吗？”奶奶给了她一个笑脸，又黯然道：“想，能不想吗？那可是奶唯一的儿啊。”奶奶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想也没用，你爸也活不过来了，我们还要活下去。我老了，重要的是你们俩要好好活着。”雪儿懂事地点点头，眼里晦暗了许多。奶奶又说：“雪儿，以后俊杰的作业就你给检查了，奶奶不认字，你和俊杰的成绩不能滑下来。”雪儿郑重地点点头。

一个星期过去了，妈妈依然没有回来。这天星期六，雪儿和俊杰偷偷说好了，星期五晚上写好作业，星期六去姥姥家找妈妈。星期六早晨，奶奶吃了饭就下湖干活去了，雪儿专门嘱咐奶奶带好家门的钥匙。奶奶走后，她就带着俊杰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直奔姥姥家而去。

他们一溜小跑出了村子，跑累了就走，接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姥姥家，只有姥姥一个人在家。姥姥疼爱地把他们揽在怀里，雪儿挣脱出来，眼睛在屋里屋外地扫着，希望看到妈妈的身影，可是始终没见妈妈出来，才问：“姥，妈妈没来吗？”姥姥无奈，不知道怎么跟俩孩子说，因为她也很难说出口，只能说：“你妈出了趟远门，得几天能回来。”说着还流了泪，雪儿很失望，她不满意姥姥的答案。

其实秋红也是舍不下她的这一双儿女，但那家人答应只能带一个孩子，而且，雪儿奶奶也不愿意将孙子让儿媳妇带走，雪儿能照顾弟弟，秋红答应经常回来看看孩子。

姥姥炒了菜给他们两个吃饭，正吃时，妗子回来，看见他们两个，就说：“来找妈妈吗？哎吆，以后别来这找了，你妈嫁人了，就在前面的那个庄，你俩不知道吗？”雪儿赶紧将目光投向姥姥，“姥，是真的吗？妈妈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她又转过身来向妗子说道：“你骗人！”姥姥很无奈。妗子又说：“不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去。”说着，拉起雪儿就往外走，俊杰在后面哭着拽着姐姐。“秀华，你还有完没完了？”姥姥突然对着妗子大声说，吓了雪儿一跳，秀华也站住了，说：“不是我想使坏，早晚都得让孩子知道，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雪儿拉起俊杰跑出去，姥姥跟在后面喊“雪儿、俊杰，慢点，吃完了再走……”，雪儿的心急剧地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充满了悲哀，爸爸死了，妈妈走了，他们成了没人疼的孩子，妈妈，为什么呀？洒了一路的眼泪。

走在路上，想起奶奶，终于知道奶奶的泪光里隐藏了那么多心里深处的疼痛。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大门还是锁着的，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回来过。进了家，关上门，俊杰抱着雪儿大哭，“妈妈不要我们了……”，呜呜咽咽的，雪儿也哭。此时奶奶正好来到门口，听到孩子的哭声，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就坐在门口也哭了半天，平静了才开门进来。

雪儿赶紧擦干眼泪，给奶奶倒了碗热水低着头递过去。奶奶很平静，没问什么，将碗接下，喝了一口说：“安心写作业去吧，奶奶会照顾你们的。”

收玉米的时候，妈妈没有回来。

星期六，雪儿带着俊杰，从星期五晚上就写作业，好腾出时间来帮奶奶干活。星期六一大早，天刚朦朦亮，奶奶就已经做了饭下湖去了。雪儿和俊杰醒来，各自洗刷了，俊杰帮姐姐烧了汤，用一个大大的不锈钢的茶缸装了，带来煎饼和菜给奶奶，还带了半塑料桶半热的开水，锁了大门下湖帮忙。因为妈妈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两人来到地里，姑姑和姑父已经将他们家的一大片玉米杆砍倒了，奶奶坐在地里把玉米从杆上掰下来，等姑姑、姑父再给拉家去。地里的活只能指望姑姑和姑父了。

雪儿跟奶奶一起掰，俊杰不会，雪儿就让他用小篮子把掰出来的玉米往地头挎，堆成一堆儿，姑姑姑父也省点劲。毕竟，他们还有自家的活要干。

太阳下的秋天还是很热的，雪儿和俊杰都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心情好了很多。吃饭的时候，俊杰逮了一只玉米穗里的虫子放到雪儿的脖子里，雪儿感到什么东西在碌碌地爬，用手一摸，竟是一只软呆呆的东西在蠕动，吓得大喊一声哭了起来。奶奶过来，也逮了一只放在手心里，对雪儿说：“这没什么可怕的，一下就把它捻死了，”说着用手一捻，虫子就成了一汪绿水。奶奶又说：“把眼泪收好，把胆子练大了，将来的难事还多着呢。”雪儿怔怔地看着奶奶，想去打俊杰的欲望一下子被吓跑了，感觉奶奶的话很沉重。

雪儿每天写了作业就干活，俊杰写完作业就跑里跑外地玩，雪儿也不太说他，奶奶也惯着。雪儿将奶奶刨好的玉米一趟一趟搓下来，好晒干的快一点。突然听到俊杰的哭声，雪儿丢下手里的活就往外跑，一看被两个比雪儿稍大的孩子用石子砸到了，俊杰疼得哭起来。雪儿看见了就问他们为什么打俊杰，他们说不是有意的，他们是在打那个鸟，不小心才打到了俊杰。雪儿没看见真实的情况，也就没说什么，把俊杰带回家。俊杰说，他们是瞄着他仍的石子，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雪儿生气地指了一下俊杰的额头，说：“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俊杰嘟个脸，说：“姐，你又打不过他们，我怕你也挨打，就没敢说。”雪儿心疼俊杰，让他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