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那是敲击键盘传来的声响,除此外,偌大的办公室内还有着轻微匀称的呼吸声以及三两位或工作或打趣的谈话声,这是一所公司内部的常规现状。
我叫作叶莹,进入公司有两年的时间,也算是稍有资历的“老人”,但是到现在,也未能融入公司中的任何一个小团体去,要想连那位刚入公司的小赵都找到了自己结伴的同道,而我却跟其他的所有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对这种现状,我未曾感到不满,也并不想做出改变,因为这完全是自己选择的生活道路,从记事开始,直到现在也未曾变过。
而这一切还要从一句“柳叶眉,阴阳眼;看世间,百鬼脸”说起:我出生于一个县城家庭,与一般的孩童没有区别,来到新世界的我是父亲母亲的心头肉,爷爷奶奶的掌中宝。
用小小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千奇百怪、众生百态如一幕幕影片倒映在我的脑海,贪婪地汲取着周身的养分,眼中看到的一切渐渐地在印象里建立起了孩童认知世界的天地方圆。
但是之后在一次父亲家族举行的祠堂祭祀里,却显现出了我与其他正常小孩的端倪。
“叶氏宗祠”四个大字高挂于门楣,从前往后,由门坊、仪门、门厅、享堂、寝堂五部分组成,那时母亲领着我的小手在享堂四处走,里边聚齐了许多人员,有个别认识的,但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
“莹莹,这是你三叔,快叫声叔。”母亲指了指一位穿着合体西服的年轻男子,向我示意,“叔叔好。”我用那孩童稚嫩的嗓音答复到。
“诶,莹莹真乖!”换作三叔的男子俯身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蛋。
随后又来到了一位年龄明显比母亲大的女性面前,“莹莹,这是你二姑,来,跟姑姑打声招呼。”“姑姑好。”二姑随后往我的手心里塞了一把糖,手心揣不下,多的我装进了口袋里。
“谢谢二姑。”“莹莹,嘴真甜。”二姑笑了笑,揉了揉我的脑袋。
“来,这是你叔公,他以前可疼你爸了。”“叔公好!”“给叔公抱抱!”……“叫声大伯。”“大伯好。”…“这是你姑奶奶。”“姑奶奶好。”
理清冗长的亲戚链,总算有了丝清闲,母亲拉着我站在了一旁,小小的眼睛打量着建筑的内部构造,一个宽大的红木桌摆在中央,上面依序摆放着供奉用的果蔬食材。
木桌旁立着两个燃着的高香,肉眼可见两缕青烟自高香上而起,随后消散于空中。
但是吸引我的不是这些透露着庄重的物件,而是一位穿着着古怪的鲜艳红色服饰、年轻漂亮的阿姨。
我拉了拉母亲的手,“怎么了,莹莹。”“妈妈,那位阿姨在哪里做什么呀?”
循着我指着的方向,母亲望去,赫然是中央的供桌,妈妈猜疑我是不是指错了方向,为了寻求确认再次问到:“莹莹,你说的是哪里呀?”
“桌子那边,有一位红色的漂亮阿姨,她坐在桌子一角,晃着腿呢?”母亲定神一看,哪里有我口中女人的身影,届时母亲的情绪有了些波动,“莹莹,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啊,妈妈,漂亮阿姨还对我笑呢!”不像是小孩小智能开的玩笑话,母亲的心情紧绷了起来。
“别,莹莹,听妈妈话,快闭上眼睛!”母亲用力将我揉进怀里,这不像我平常温柔的母亲,我感觉有些生疼,甚至渐渐喘不过气来。
“妈妈,疼!”冷静下来的母亲赌定我是中了邪,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神色紧张地拉着我去见了父亲,我看他们两个谈完,便急匆匆地领着我回到家中。
待在房间的我听到从客厅传来父母争论的声音,这件事给一家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我能隐约感觉到父母对我所见的避讳,好像是我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开始学着懂事,缄口不言,不想提及那些父母所看不见的东西:偶尔漂浮在空中的孩童;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古怪阿叔;有着一副猫脸的人性怪物。
这件事自然是经父母口,传到了爷爷奶奶那里,竟不曾想这困扰着我的谜题却在奶奶那找到了答案。
当时,慈祥的奶奶只与我二人处在房间,亲切地把我抱在她的腿上,布满老茧的双手完全包裹住我的小手,“莹莹,你在来奶奶这里的路上,都看见了什么古怪的东西,跟奶奶讲讲。”
“在河边,我看见了一位绿色乌龟先生,只露出水面一半的身子。”“嗯嗯,还有吗?”“嗯,还有一位姐姐在马路中央跳舞。”
“莹莹,你怕不怕呢?”“不怕!只是为什么爸爸妈妈却看不见呢?”
奶奶摸了摸我的小小脑袋,“莹莹啊,这世界上存在着独特小孩,而莹莹你便是其中一位,你能够看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所看不见的东西,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奶奶,我该怎么做呢。”“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以后跟奶奶说,不跟别人说,别人自然不会怕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身上的这叫做阴阳眼,能够看见世上的鬼魅精怪,而能够理解我的奶奶也肯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幸运的是,我从奶奶那学会了沉默,不说就不会说错,而孤独是解决眼下麻烦的最好方法,这种情况便持续到了现在。
如果说公司内有着这样一位独来独往、寡言少语的奇人,那么氛围一定非常奇怪,可是偏偏无独有偶,在这同一楼层,与我正对的东南角落里有着另一名奇人名唤沈辰。
不如说正是有着他帮我分担来自群众的压力,我想我是很难在公司里长久地呆下去的。
与我孤僻不同,他是另一种风格的怪异,面色苍白,眼窝凹陷,嘴唇总是处于干燥开裂的状态,佝偻着背像一条垂死的杂鱼,让人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人们怕自找麻烦,就下意识地疏远了他。
而我怎么会想到我们之间竟然会有交际,简直像验证了人们在背地里说过的话:“我看啦,那两位怪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是深夜,加班完的我从公司回去,但是一副百鬼夜行的画面却吸引了我的注意,以至于我杵在大马路中央也未曾自知。
当一辆卡车呼哧而来,即将要刹不住车撞向我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道拉扯过我的右臂,将我拽到身后,从而堪堪避过了驶来的卡车。
那人正是沈辰,当下,脱离生命危险一事并未让我心悸,更多的注意反而是放在了沈辰的身上。
与白天见到的他不同,晚上的他更显神采奕奕,脸上也出奇有了血色,正眼一看,完全能算是一个英俊的小伙。
“你没事吧?”沈辰开口,一股浓重的腥味闯入了我的鼻间,他的嘴边还残留有殷红的血渍,可能是由于心急,以致他忘了刚刚自己进食了什么。
“你是吸血鬼吗?”“啊?”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遭受晴天霹雳的他试图蒙混过去,“姑娘,你在说些什么呢?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吸血鬼,大晚上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是在寻死吗?”
我用手直指他的唇边,“你是吸血鬼吧!你刚刚还吸过血,对了,太激动了,竟忘记说了,你不要慌,我也不是常人。”
听见我的答复,沈辰知道已经瞒不过去,无奈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好不容易遇见能够说上话的“怪人”,竟忘了时间,忘了地点,我开始向他侃侃而谈,我跟他讲到我的情况,以及关于我的故事。
随后他也向我坦诚,刚刚是去医院收购过期的血袋,从而解决自己的食物问题,这从他手上那包已过了时限的空袋得证。
我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两人大半夜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谈话,这一定显得非常奇怪。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难处,沈辰发问:“要不要去我家里,我们也算是交个朋友,当然,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手。”
“那是,如果你想做,完全可以强硬地抓着我,然后撕咬我的脖颈,大可不必在这跟我唠叨。”
沈辰笑了笑,“那走吧,阴阳眼女士,今晚我们好好聊聊。”
在去他家的路上,我耐不住性子,就先问到:“你的家是古堡吗?”
“女士请改改你的刻板印象,可别把我当成欧洲的产物,作为正宗的国产吸血鬼,跟你们一样,我也住在钢筋水泥房里。”
“那你家里养蝙蝠吗?据我所知,吸血鬼的形象与蝙蝠有所重合,而且都喜欢昼伏夜出。”“你放心,我不是batman,我家自然不养蝙蝠。”
确实如此,沈辰是住在单元房内,他的家中有电视、桌子,有办公电脑,浴室厨房也一应俱全,从房子构造看来,完全与一般人无不同。
当我们躺在沈辰卧室的床上,二者各自位于床边的一角,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尴尬,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与生物意义上的“男性”有着如此亲密的接触。
相对的,沈辰也不好受,因为他总能闻到由我身上传来的奇异芬芳,那是来自血缘的呼唤,无法避免机理上的口干舌燥。
无心睡眠,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氛围,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道。
“为什么吸血鬼咬人要朝脖子下手,这有着什么特殊的讲究吗?”
“脖子处的大动脉,流速快,流量大,从那里吸血事半功倍,能够省下不少精力。”
“还有,我看书籍和影视剧中,被吸血鬼盯上的人们大多难逃一死,这意味着被吸血后就会死吗?”
“嗯…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被吸食的一方的状态其实就像是失血,而且吸血鬼下嘴完全可以不选在脖颈,只要控制体量,你想想,如果只是伤口流点血,又谈何死亡呢?”
“我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还请你多见谅,请问,作为吸血鬼,你吸过真人的血吗?”
“在历史的进程上,人类在不断进化,而我们吸血鬼也一样,譬如可在白天行动,作为一个自制力较强的新时代血鬼,理应做到压抑住对血液的渴望,依靠医院的过期血袋维持生命。”
……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渐渐地因困意而睡了过去,当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
床上只有我一人,昨夜发生的故事虚幻得像是梦境,难道沈辰只是我看见的鬼魂吗,我忍不住唤道:“沈辰,你在吗?”
“叶女士,快起来吃早餐吧!”一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旁,当然,早餐是沈辰出去买的,只有我的一人份。
我们二人的结伴到来,像是投入平静池水的石子,在公司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正当我们在热切交谈的时候,一位穿着得体西装、拥有俊俏五官的男子来到了我们身前,他是楚天,公司公认的帅哥,待人左右逢源,保持微笑是他的固有状态。
“这次假期大家组织有一场出游聚会,不知道两位位是否有兴趣一同游玩,同事们其实都很想找机会了解下两位。”态度谦和,给常人一种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可惜我跟沈辰都不是正常人,“抱歉了,此次我跟沈辰已经有约,还请你们不用顾忌我两,玩得愉快。”
楚天讪讪地笑道,“没事,那祝二位假期愉快。”未曾想到此次在同事起哄下,放下身段的邀请竟会遭到拒绝,想到回去后可不免被他人打趣,楚天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我转头向沈辰问:“你觉得楚天这人怎样?”
“说实话,表里不一,表面看似和善,其实内在十分肮脏,他的血液就如同一杯过期了的红酒再灌以奶酪,混合着的怪异味道让人恶心反胃。”
我对沈辰奇妙的比喻感到有趣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他看人的老道。
因为从我的世界看去,楚天周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眉宇间沉积着跗骨的墨绿色素,两只怪异可怖的小鬼一左一右攀附着他的臂膀,而底下还有两只未成形的小鬼张开大口撕咬住他的裤脚。
结合上私下谣传过的“楚天凭借姣好的外貌,私生活糜烂,承包着一大片鱼塘,霍霍过不少女人,还让不少人为其堕过胎”的消息,不难证实其为人情况。
随着我跟沈辰了解的深入,我们建立起了超越友谊的关系,以致过渡到了男女友的关系。
对于双方,都是第一次恋爱,更别说生活节奏的不同,但是我们都努力在克服与迁就彼此。
我曾问过沈辰:压抑吸血的欲望于他而言,是不是非常难受,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够吸食一点我的血液。
当我把手放在他的面前,尽管知道流点血对我来说并无大碍,他还是摇头拒绝,并说道:希望能把这神圣的一刻留在我们的婚礼之上。
我打趣说这是独属吸血鬼的怪异浪漫,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这对怪人还是凑在一起,而免去霍霍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