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故事

「1」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未名山中贮藏了不少寒意。刚破了冰的山涧卷着一个冬天的肃寂淌了下来,路旁的孤枝等待着下一季的轮回。

“将军,此去新城三百里,您何必冒着严寒亲往,再者高人也不用如此。”在将军一旁的副将搓了搓手,有些烦躁。

将军驻足远望,山峦之上是未染的蓝天,没有一丝白色夹杂其中。“正是高人不得,囚困于此,纵使心比天广,气比山高,百姓仍于水火,国家既处危难。但求高人指明路,挽危局。若能如愿,三千里也往。”

前面走到了一处岔口,将军等人不知哪边才是正途。这时从左边下来了一位年轻人,穿着还是冬天的棉袄,挑着一副担子,里面是红刺泡。

“这位小兄弟,哪条路是通往山顶的?”副将走上前询问,年轻人此时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擦汗歇脚。

“啊,左边这条。不过你们要是看风景,右边这条最好。”年轻人笑着说道。

“多谢!”将军一行人便向左走去。近中午之时,将军等人到了山顶。

山顶倒是十分平坦,坐落几户人家,炊烟也升了起来。几个孩童正围着一颗落叶松追逐嬉戏。

“别玩了,该吃饭了!”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年轻女子打开门喊道。视线转过,看到了将军一行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找人的,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

“你是来找我家先生的吧。前一段他的朋友送来书信,说有一位将军会来找他,你一定就是那位将军了。”

“不知道先生是否在家?”

“他挑着山货下山去了。走之前说如果将军要来,就把这封书信给你,让你不用等他了。”

将军打开这封信,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北雁南飞去,万里未可回。

相伴二十载,待得三春归。

「2」

“父亲,您找我?”

“嗯。你母亲呢?”

“在卧房。”

“哦……此行一去,不知何日才归。”

“父亲,您真的要去外面?您不是总是说现在世道浑浊,让我和母亲安心在此生活。”

“孩子,你刚已弱冠,应该要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得不去。”

“既然匹夫有责,父亲为何不允许我参军?”

“连你都走了,你母亲怎么办!”

“母亲……”

“我走了以后,替父亲好好照顾你母亲。她身子弱,不能给她喝凉水。还有,出去回来都把门带上,进了风,你母亲该生病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儿啊,关河落日,好自为之。父亲,走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父亲的背影伴随着秋月和无奈而去,而他攥紧了口袋里的参军报名表。

「3」

刚入夜,外面飘起了雪,一列火车向北行驶。正是冬至,透过玻璃能隐约听到肆虐的风声。车厢里还算暖和,黄色的灯光衬得木质隔断上的釉越发精亮。包厢里他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左手边是一个文件袋,里面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现如今革命形势大好,南方安定,北方初平。双方都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这对谁都不是一件坏事。预初商定年底组阁,这梦和承诺快要实现了。

他端起茶杯,润了一下喉咙,起身从衣帽勾上拿起了大衣,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名女子,穿着旗袍,戴着一只银色蝴蝶的发簪,右手托着脸颊,低眉垂目,清秀的面庞露出一种哀婉的情绪。这是他的亡妻。

她是他的大学同学。他学的语言,她学的中文。一个际会风云,一个倾慕已久。后来世事突变,隐居未名山。没想到十年前一别,竟是永诀。

噩耗传来时正是北进的关键时刻,他捏着书信,呆呆地坐在那里,看似平静,但手里的信纸越攥越紧。

他轻抚着手上这张从未离身的照片,注视良久,叹了声气,抬起头,看向窗外,更加漆黑的夜色像底版投射出他的轮廓。

终于,都要结束了。

一声汽笛驶入了车站,白色的雪花飘落了下来,进入机车前的光束里,晶莹剔透,似舞蹈演员跃入聚光灯下,几个优美的弧线,然后走了出去,消失在了散发着的蒸汽里,没了尘埃。

他身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缓步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台上是接站的政府要员,他与他们一一握手寒暄。

一个年轻的行李生在不远处整理着大柳条包,鼻子冻得通红,额头上却冒着细汗。

风刮得更紧了,扬起的雪放肆地舞动,掠过了两人之间。突然站台的吊灯熄灭……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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