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穿行

被遗弃的猫,介于人类朋友与城市祸害之间,活得尴尬,死得不明不白。

好一点的是在校园里的猫,有的是别处迁徙而来,有的是被学生像玩腻的娃娃一样扔在校园里,它们靠着食堂和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能活得很好,偶尔学生看见心动,但钱包不由自己做主,于是它们就一代代的繁衍下去,在校园里晒太阳。槐儿听说有学校为了建设什么文明校园,把流浪猫都活生生打死了,平时安逸惯了的流浪猫们看见棍子落下才知道要逃,不知道棍子上的血算不算文明的标识,还是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残忍,或者是一种制裁者生杀予夺的高贵态度。

更多的是散落在钢筋森林各处的猫,或者乡村里到处跑的流浪猫。不像野生动物一样受法律保护,也不能像家养宠物那样有一个安稳的家,就这样凭借生存的本能,活下去,活下去,在不属于它们的地方活成一群蹭吃蹭喝的小混蛋。小区里的猫被打断了一条腿,困在地下室里哀嚎直至死去,鲜明尖锐的痛苦盘旋在狭小的地下室角落。到最后居民还是觉得一条不值钱的猫命犯不着大费周章去救,这也说不上错,流浪猫算不上谁家的爱物,更不是珍稀的野生动物,原本不相干,但真实的、冷凝的痛苦让过路的人良心不安——猫的叫声和婴儿的哭泣相像,它们的目光亮而直率,让人心里多生怜爱,在听到它们哭号时仿佛看见自己的孩子在流血割肉。这也是流浪猫冤魂无数的原因,大概对喜爱残杀弱小的暴徒眼里,杀一只猫有和杀一个婴儿同等的效力,却不必负法律责任,是一种堂而皇之的残忍。

槐儿见过一只小黑猫,那是一只温顺但睿智的小黑猫。它在学校里诞生,也在学校里长大,和一只凄惨的狗抢食吃——那是只大狗,脖子和腿上被铁丝勒破了皮、露出了肉,不知道它是怎么挣脱的。它和槐儿说:“那些狗最蠢,都要被人害死了还把人类当朋友。我只想和人类简单交际,换两口饭吃。我要活下去,我需要吃的喝的,我不需要家。家是死亡的起源,那只白猫就是因为想回家被车撞的。我只是想生存,你们人类的生活对猫来说就是笑话。”

后来这只黑猫死在了操场上,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路过的一个学生给它铺上一块彩色的小毯子,当做送行了。

后来槐儿和许多猫聊过天。它们并不关心人类为什么要驯养猫,为什么会抛弃猫,为什么要清理猫,为什么要残杀猫,为什么人类造的业导致它们的今日,今日人类却又要牺牲它们的性命来结束这桩恶业。纵然这些事确确实实在裁夺它们的生死,但它们只想着要活下去、要找一个纸箱子、去垃圾桶翻吃的、要抢地盘……就这样满不在乎的穿行在城市里,凭本能将朝不保夕的痛苦延续给更多的流浪猫。槐儿在小区里见过一只大着肚子的狸花猫,眼睛墨绿又圆,和养尊处优的家猫一样可爱,它最擅长要饭,看见家门打开里面亮着灯就想往里钻——或许它曾经就住在家里,是半路出家的流浪猫。第二年,它又大了肚子;第三年;第四年……直到活下去和繁衍下去的欲望耗干了它的生命。

一桩桩事儿让槐儿做了噩梦,梦见恶人以正义之名用开水烫死了许多猫。槐儿最恨以欺凌弱小欣赏痛苦为乐的残暴恶毒之辈,她觉得要是不得不杀什么也不该是以杀戮为乐,正如战场上杀敌是为了胜利而不是看血肉飞溅;除鼠杀虫是为了保护生命和财物,而不是要看它们翻滚乱撞;屠宰牲畜是为了食用而不是欣赏哀嚎。附带的精神刺激如果成了意义,那就是崇尚残忍。梦里槐儿和友人抱着几只流浪猫跑到了寺庙附近打算之后去做绝育或者找人收养,免得这些没有预知之力的小猫,凭纯粹的本能让下一代饱受苦难,至少免去几桩恶业。

后来的后来,槐儿遇见了一个痛苦的女人。她被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嫌弃,没怎么读过书,遭到种种不幸,被包办婚姻又离婚,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穿行在钢筋森林里,最后凭借一股狠劲学了点技术留在了城市,被裁员就换地方。她的双眼像流浪猫一样机警、亮而直率,说着流浪猫一样的话,像流浪猫那样没有归属。槐儿在火车站大厅里透过它的眼睛看见千里万里外许多双眼睛,看见在城市里穿行的人和猫,看见被淹死的小猫,看见被溺死的女婴,看见被剪掉爪子还要爬行的小流浪猫,看见被拐卖挖掉眼睛乞讨的孩子,看见困在高楼上的猫,看见永远申诉无门的工人,看见被虐杀的猫,看见被施暴的人,看见……

看见想要活下去的生灵穿梭在霓虹灯光和斑马线间,在无限危机困苦中寻找生门。

活下去,活下去,槐儿大概永远不会体会这种骨子里的执念,只是想,但愿所有痛苦都不会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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