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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从风雨桥下轻轻地划过,陈旧的木桨拨碎了彤红墨黑的晚霞在㵲水里的倒影。

  船头摇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伊方多年来一直竭力想看清楚,却始终无法看清楚他的脸。

  小船划到了河心的缓流处,男子强壮的手臂扬起,一张映着霞光的丝网从船头撒落,瞬间网住了整条河流,这柔情的水流好像暂时停滞了,过了会他有节奏地收拢起网来,河面慢慢地有水花开始跳跃,像一地碎了的金箔那样闪闪发光,一些银白的鱼儿在越来越浮出水面的网里活蹦乱跳。

  “方丫,快来抓呀!”男子唤她。伊方忙拿起竹篓向船头走去:“爸爸,我来抓咯!”。

  船却忽然摇晃起来,宁静的河流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强烈地震动,船被彻底地摇翻了,男子不见了,伊方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水里,那张网带着一股巨大的陈腐的腥气落了下来,她小小的身体瞬间被湮没,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呼吸,她挣扎着想挣脱那张网,网却缠得越来越紧,她在水里浮沉着,绝望地挥着越来越无力的双臂喊:爸爸,救我!救我!

  闹钟及时地响了,伊方猛地睁开眼睛,原来只是一个梦。

  屋里很闷热,彻夜未关的电扇还在呼哧呼哧地转动,全身却被冷汗湿透了,犹在大口惊慌地呼吸,关掉吵闹的闹钟,伊方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个恶梦从父亲去世后就一直如影随形,来深圳以后,这个梦却没做过了,今天再次出现,让她疑惑又惶惑。

  伊方十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离开了日夜相依相偎的㵲水,走过了那条长长的风雨桥,来到这座城市建房子。他对伊方和伊方母亲说,要在这个城市建房子,赚很多很多钱,给她们两建座顶好的房子住。父亲在这里建了快两年,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直到有一天,同镇的人传回了他的噩耗:他从自己正建造着的房子上摔了下来。伊方被托付在邻居家,悲痛欲绝的母亲随着镇上的人去了那个叫深圳宝安的地方,过了大半月回来的时候,高大强壮的父亲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脆弱渺小地躺在母亲的怀里。

  两年多前,伊方因故也离开了㵲水,离开了美丽安静的风雨桥小学。

  漫无目的地晃了小半个中国以后,飞机在这个城市落了地,她在空旷得无边无际的机场晃荡,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忽然空气里飘来一股诱人的香味,循香而去,是一间在机场顶层安静的咖啡馆。

  她停了下来,坐在那里细细品尝,一种回味着一点涩又带着些令人愉悦的酸在口腔里徘徊,空气里弥漫着森林的气息和果子的焦香,甚至还有热带阳光燥热的芬芳,这种异样的复合的香气好像覆盖了她记忆里某种刻骨铭心痛苦的异味。在机场这个每天迎接着归来又送走了离别的地方,竟有这样一个停留之处,看到门口的招聘启事,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留了下来。

  在附近找房子的时候,伊方才知道,这里正是深圳的宝安区,看着满大街新的旧的高的矮的密密麻麻的楼,她不知道父亲当初建的是哪些房子,哪些砖头是经过父亲的手的抚摸被安放在这座孤寂的城市。

  睁着眼睛看着斑斑驳驳的天花板平静了呼吸,伊芳才起床。狭窄的卫生间水哗哗地流,却不是记忆里㵲水那清爽温柔的感觉,盛夏的天气纵使是清晨依然无比燥热,卫生间憋闷得好像溺水,伊方匆匆地冲完出来穿衣服。

  窗口的布帘大部分时间是拉着的,以防近在咫尺的其他窗户窥探到自己,伊方解下浴巾扔在凳子上,她审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如黛的长发微湿,沾在瘦削洁白的背上,水滴顺着盈盈一握的腰滑落到圆隆的臀坡上才放缓了坠落的速度,胸前的两轮明月仍没怎么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还是颤巍巍地耸着,身体微微一动,就像果冻般晃动起来。伊芳把手放在了光滑平溜的小腹上,下面,是一丛神秘精致幽深的黑木兰。她静静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上面有三个刺眼的小疤痕,手指在那疤痕上停了下来,仿佛能感觉那疼痛还清晰地存在,她皱了皱眉穿上了内裤。

  穿好衣服,对着镜子里的脸,皮肤还是光洁的,眉毛青淡,悬胆似的小巧鼻子,两弯如银鱼般闪闪发光的眼睛,不需要太多化妆,只略加了点眉粉涂了点口红就可以了。拿了包站在门口的时候,看着墙角那双白色高跟,伊方有点发愁,穿上这物件无疑是辛苦的。可是女人注定是辛苦的,从身体第一次流血那时候就开始了,这是这物种的无可逃避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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