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礼物

宝贝临睡前爱听的一首歌,叫《拨浪鼓》,十九年前,我曾在中学舞台上表演过,那时豆蔻年华,穿着红衣扎着双马尾,唱“池塘边荷叶下,躲着一只小青蛙”,唱“山青青水蓝蓝看日出看云海”。而今,每次唱到“闻花香我想起年幼时光”,怀里小儿将睡,我却思绪纷飞。   

 回忆家的甜蜜,要追溯到更远的21年以前。那时,爸爸还没有变成梦中也不可触及的人,我妈爱去村头的小卖铺,买最流行的宫灯和粉底,黝黑的头发绕成古式发髻。爸爸是货车司机,从一个城市流转到另一个城市,赚来的钱,养活我们一家五口。鼎大一个男人,回来知道给我买头花,和贴纸。我记得他也会凶我,在我功课不会做的时候,也记得发高烧他背着我走在下雨的夜里,一摇一晃。后来,爸爸就变成躺在墙外边的那个人,墙外面很热很晒,可出事的人却再也不能进屋,院子里妈妈种满了葵花,这条路却迎不来他。后来,梦见爸爸成为另一个人,他有了新的家和生活。他站在门口马路边,装作不认识我。    

前年,我有了身孕,某一天,梦见爸爸来看我,又梦见外公来看我,还带了橘子,要给我吃。外公去那年,我大学毕业刚来北京,十一后的一天,大街上接到他去的消息,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我没有外公了,不会再有属于外公外婆和我三个人的暑假寒假,不会再有人寄予我考上清华北大的期望。几年后,老屋废弃了,曾经多次在我梦里出现的童年处所,被荒草占据。有一年过年回去,带了北京的糕点看外婆,外婆拖长音调让外公尝尝这“没福气吃的点心”。外公在照片上笑着,他不能再抱着哭着要爸爸的我,也听不见我为他的哭声。我遗憾没去送送外公,我妈妈的爸爸,我很想去他的坟上看上一看,也没有去过。    

今年,我已过三十,一事无成。爸爸唯一的哥哥我大伯也去了,带着未成之愿,人缥缥缈缈入了冰雪厚土,我不能扶柩而哭,我单纯得不愿意相信,每年回去探亲站在大门口抽着烟的大伯,瞬间,没有了。我不愿意拿着灵杖去送他,出殡那天我哭成个傻子,他说要来北京,可怎么就没有来呢。我大伯,我爸爸唯一的哥哥。地上落满雪,从此以后就要睡在荒郊野外,生命中的晚年还没有开始,人就走了。去看望我年迈的爷爷,奶奶。请他来我这小住,爷爷说,等我闭上眼,做个梦,想去哪就去哪了。    

年纪大,走不动了,年纪小的,生活好像刚刚开始。吃的喝的玩的,男朋友女朋友,房子车子,每月赚多少钱,放到死亡称上称一称。唏嘘哀哉!活着?如果提高生活质量的反面是game over,如果计较职场得失的反面是game over,如果属于你的时间停止了,家里永远就是那个样子,一辈子用不上热水器和洗碗机,是雅诗兰黛还是迪奥更好,吃了炸鲜蘑还是炒鸡蛋,全部丧失意义。生活与你期望的遥远,正如死亡离你之近。臣服命运吧,承认已有的生活,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这就是我生命中所收获的白色礼物。爸爸去世,我哭也可以玩,白色是决定我青春期快乐与否的淡淡的背景,外公去了,因为伤痛身体出现异常的症状,几乎大半年才心伤不再。大伯走了,我终于好好为他哭一场,来告别,从此明白我只能悠悠收下,生命给予我的白色礼物,面对离别,回忆都像首诗,像一部配乐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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