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其实《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一直以来都有在各种文章标题中看到,每次一出现儿童性侵案,这本书都会被提及,而我却没有拿出时间去真正的了解过这本书,以及这本书书背后的故事,一开始我以为它只是关于儿童性教育的读本,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作者的一段采访,才在心里庆幸和愤恨,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人间这么血淋淋的悲剧,愤恨人间的这种不可逆转不可弥补的惨剧时时刻刻在发生着,在我们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我们能想到或者想象不到的程度。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书名听起来像空气中漂浮的彩色气泡一样美好干净,反射出一种五颜六色的七彩光芒,让人在初次看到的时候不禁浮想联翩,内心会感叹,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但是当你在真正读到故事内容的时候你的所有想象你的幻想都会被一种真实的痛心疾首和愤恨击倒,捧着书,你能感受到小女孩的脆弱和绝望,你想象她只是小说,可能是虚构的,可能在利用文字挑逗你的情绪,但当你为了缓解痛苦要合上书的时候,你会被扉页上的“根据真人真事改变”几个赫然大字牢牢地钉在痛苦的钉板上,痛的很具体。

书的内容简单开阔就是一个国文老师利用自己职权的便利常年性侵女学生,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它所传达的悲剧效果、唤起读者内心的愤怒、甚至是引起的社会反响之所以大是因为他所实施的是精神与灵魂的双重强暴。

房思琪是一个像小绵羊一样的小女孩,她从小热爱文学,可以说文学是她信仰,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读福楼拜,她一尘不染,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她温柔善良,每天和自己灵魂的双胞胎朋友共用一架钢琴,共同喜欢一个作家,共同讨厌某部作品。直到培训班老师李国华搬来她家楼下,盯上这个小姑娘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李国华借由给她们单独辅导作文为由,对13岁的房思琪实施了强暴,然后告诉她,这是爱,是文学中的那种爱,是她在书中所感受到的那种爱。

强烈的自尊感让她不敢开口讲出真相,她尝试过向妈妈开口试探,得来的是妈妈的排斥和偏见,她试着向好朋友诉说,只换来了一句:“你好恶心”。

幼小的她无以承受这种隐秘而危险的伤害带给她的痛苦,她就像一个掉进万丈深渊的人,亟需找到出口,不然等待她的将是死亡,于是她为自己寻找了一束光,这拯救者即是加害者,他俯下身,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她说服自己,爱他,爱这个在她身上施加暴力的人。

可是自己爱他,总要理由吧,为什么爱他,于是她告诉自己,爱他的才华,在长时间的反复求索中,她的自我欺骗已经开始一点点被自己剥开,得出的结论是老师并没有什么才华,他只是将自己扭曲了的文学知识作为工具,去摧毁一个个无辜的生命而已,李国华发现老师的职权如此的便利,社会的禁忌让他如此的横行无忌,多年来,没有一个受害者会主动公开,就算曝光,社会的舆论,亲戚好友的排斥,恶意的中伤都会将受害者送还到施害者面前,也会让更多的受害者选择沉默。

一直以来,思琪也曾默默的告诉自己,老师爱自己,是因为自己独特的灵魂,读者亦会有这样的猜想,而当有着同样灵魂的怡婷站在老师面前遭到嫌弃的时候,这一幕血淋淋的向大家撕碎了所有幻想。就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和思琦有着镜子般灵魂的怡婷送上门老师都不会要。

李国华从来都没爱过思琦,甚至让思琦陷入这深深绝望的都不是她自以为的文学素养不是她的聪慧不是任何内在,她的不幸只因一层肤浅的躯壳。

这些才是思琦真正崩溃的原因。思琪最后的一束光也渐渐的暗淡了。

她说其实她早已死在了13岁的教师节那天,死在了她第一次想到死亡的时刻。

这本书是作家林奕含的死前绝笔,就在书出版后的几个月后,她在公寓内自伤身亡。

怡婷在回顾整个大楼事件的时候说:“或许是文学辜负了他们”。

确实,艺术应当为真理服务。不能为真理服务的艺术,都是孤芳自赏;而一旦被人作为作恶的工具,那她的给人的伤害,将是毁灭性的。李国华正是以艺术为刀,杀向了无处个年轻的生命。

在采访中,她反复诘问,艺术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

小说题材取自林奕含自己的亲身经历,可以说她和思琪有着共同的爱好,聪慧善良,对文学充满着爱与真诚,但就在遭遇灾难的那一刻,意味着她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没有办法正常的恋爱,读书,工作,爱与被爱,甚至是丧失了快乐与热情,身体和灵魂遭遇了双重的屠杀,我难以想象将这些文字写下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站在如此冷静又克制的立场上,将自己解离出来以第三者的角度去自我剖析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做到了,并且将书出版,让它陈列在书架上,接受一切反馈的声音。

她以身探死,以笔为刀,深入痛苦的核心,探到人性阴暗幽微的缝隙里,为我们做了一场精密至极的解剖手术。当手术完结,她却似杜鹃啼尽,没有多余力气再爬出深渊了。这是勇士之举。

重新回归林奕含的诘问:“艺术是否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还是说艺术从来只是巧言令色”

这不是一个文艺女青年爱情梦想破碎之后殉情的故事,不是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清醒后自杀的故事,也不仅仅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不堪重病而去世的故事,这是一个“文以载道”的严肃文学创作者,对五千年文化之根系的撼动,对人性最深处的叩问:人言为何不能以为信?人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的立身之本?世界为什么不能表里如一?自己一生所爱所信、为之沉迷的语言文字的艺术,为什么建立在“巧言令色”的基础之上、腐朽不堪?我们的文化为什么要以女性的鲜血和眼泪为祭品?人类文明还可以信任吗、如果它的内核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如果把女性的历史单独抽出来,它会不会轰然坍塌?

她的生命中不容有杂质,选择了与自己破碎的信仰共同毁灭,是一腔孤勇的少年之死。虽然直接死因是抑郁症,但她的抑郁脉络清晰有迹可循,自杀是表象,深层原因即是信仰的破灭。我以为,她的离开,本质上是一场殉道,与王国维,与海子,与茨威格,一脉相承。

虽然书出版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受害者也因为时间久远没有得到裁决依然逍遥法外,但是这本书带着林奕含的使命穿越了海峡,出现在了许多人的面前,我们不能再沉睡,也不能再装睡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性教育,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关注保护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勇敢站出来曝光真相,社会的伤口在一点点的愈合着,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加害者会被找到,会无处可逃,会难以下手,这些都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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