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绵,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渐渐生出了倒影;影影绰绰的倒影里就有路旁的樱花树,在叶尖和花瓣间涌出了一个个豆大的雨珠,雨珠上闪烁着姹紫嫣红。
“这样子拍!拍出五光十色。”
“快,快去,那样拍一张!”几个女大学生站在树的下面,她们陶醉在相互拍照的欢乐中,湿了发丝、衣裳也浑然不觉。
不过,少加留意就会发现:她们其中那个身材颀长的,总有点心不在焉,目光经常在东边的实验楼处流连。
纪连成从楼里走出来,摘下金丝边眼镜,没有撑伞,就迎着绵绵雨丝大步走上了这条校园樱花道。
“让月儿看一看灯下的樱花。”他选择在一棵光线明亮的樱花树下停住。
“咚~咚~咚咚~”听着微信视频接通了,纪连成的嘴角向上勾起,含笑盯着屏幕,完全沉浸在甜蜜的期待中。
很快,手机屏幕一亮,视频接通了。
“……摩托男的模样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那天让我搭车的男司机,名叫……”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开会讨论的画面。
视频很快就断了,没有看一眼舒月,纪连成微微有点失落。低下头把手机塞进夹克衫的口袋里,准备撑开伞走了。
“纪学长,你也在这里?”随着一句柔柔的问话传来,纪连成这才注意到了那几个女生。
“是你啊,小陈。”纪连成认出了过来打招呼的女生,她是纪连成导师的亲侄女,两人在导师的办公室遇到过几次。
见纪连成竟然一下就认出了自己,女生心下一颤,话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刚才的电话没通吧?不然怎么没听见对话呢?”
话一出口,小陈就后悔得想要打人:自己是不是太明显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一直在留意纪连成的举动。
而且不仅仅后悔,小陈还在担忧:叔叔说过,纪连成很不喜欢分享自己的私事,更不喜欢与女生过多地接触。
果然,没有辜负小陈的这些后悔和担忧,只见纪连成撑起雨伞,转身直接走了,不说回一句话了,就连眼光都节省了。
“这人真傲骄啊!”
“帅倒是挺帅的,就是冷男一个可惜了。”
……
仿佛听不见身后议论的女声,纪连成只管抿紧了嘴唇,朝着研究生院的食堂走去。
很快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条留言:在开会,会后联系。纪连成的嘴角又有了弯度,刚才那点微微的失落一扫而光。
眼睁睁看着纪连成走远了,愣在原地酸涩不已的小陈,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为了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仰面朝天,然后借着擦雨水的同时,擦掉了眼泪。
尽管难过,但她还是暗下了决心:纪学长这样优秀又禁欲的男人,值得费心思去追求。小陈这样想着,恢复了常态,和女伴们继续在树下拍照。
此时的舒月,对发生在大学樱花大道上的这些一无所知。她正专心在案情的研究里。
这是一间有普通教室大小的办公室,雪白的东墙上有两个大窗,现在落下来了淡蓝色的百叶窗帘;靠着东墙,摆了六张深褐色的办公桌;桌上摆着水杯和一些书籍材料。
一进门,最先看见的是舒月的地方,她和搭档程勇的桌子,各占了一半的窗口。
他们的身后,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能容20人开会。
明明桌上摆着提示:室内不准吸烟。但是,现在这里面已是烟雾缭绕。
主持会议的是组长宁军,一个中年成熟男人,在他的四方脸上,显眼的是浓密黑的眉毛,眉毛下,是微微下陷的眼窝,现在他在做会议的总结:
“我觉得,舒月刚才的分析得全面,理由也站得住;在这一连串的案子里,受害人都说,曾见过一个摩托男……那就把这个人作为案件的一条线,盯住了他,不着急回收,等着大鱼上钩……”
舒月低头快速地记录着,松松挽起的长发,有一缕从耳后掉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旁边的程勇悄悄别开了眼光,把笔握的更紧,压下去想为舒月别上那缕头发的想法。
他和舒月领了新任务,因为那个摩托男见过舒月,所以就把查找和盯梢他的任务,交给了刑警队里的另外一对搭档。
散会之后,丁军等人都各自走了,室内留下了四个人。舒月过去把窗户打开,初春的夜,华灯点点,料峭的风,很快吹散了一室的烟雾。
看到其他两个人往外走去,舒月在他们背后提醒着:
“马三炮,你和李大也去布置一下当地村里的小诊所,留意因腹痛去看病的人。董峰踹的那一脚,真不轻。”
“得令。”马三炮和李大也没回头,玩笑着答了一句,就挥挥手走了。他们要去组织人员,连夜开展搜索排查工作。
“这俩小子。”舒月关紧了窗,侧脸朝着程勇说。
在她消瘦的脸上,弯弯的柳叶眉和一双大眼看起来有点违和;细看之下,违和的是那带着锋利的眼神,打破了弯眉的温顺。
“吭~吭~舒月,我去烧壶开水,一会儿我们吃泡面吧。”
“在我橱里还有一包牛肉。”
听了舒月的话,程勇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牛肉还有那一包包的零食,都是纪连成寄来的。
四年多的搭档,明明早就是很清楚:纪连成和舒月是青梅竹马,是舒月的未婚夫;可程勇最近一想到这些,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他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舒月还在看着手里的名片,深蓝底色,银白色的印刷字体:董峰 琴海律所律师
“美女,我刚才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给救命恩人重新报一下你的名字。”那晚在车上,吐出一口烟雾后,董峰带着戏谑地说。
“舒月,我叫舒月。”舒月只说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就一口一口慢慢吸着烟,眼光紧盯着前面昏暗山路。
直到他们到达了休息区,把绑在车顶上的自行车搬下来,两人说了再见,她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职业。
舒月那天是在参与侦破,而这条山路,就是几起案件涉及到的区域。
“说说那个叫董峰的律师。”程勇的眼前是泡面桶里冒出的热气,粗大的手指有些滑稽地捏着短小的塑料叉子。
“30岁左右,身高178,衣着和面容都文质彬彬,但身手很不错,应该经过专业训练。”
程勇若有所思,“你上车后,董峰就没再和你谈论那个摩托男吗?”
“开始没说,后来,等我抽了一支烟,他也只问我,刚才有没有受伤,准备把摩托男的那把长刀扔到哪里?”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晚上要拿刀子给自己壮胆,等明天白天再把刀扔到山沟里。”舒月回忆着。
“现在最好的估计,是董峰怕你还在害怕,所以尽可能少谈论那么惊险的一幕……”
“舒月,你今晚回家吗?要不要我送你。”制定好明天的工作计划,两人出门的时候,程勇轻轻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今晚在队里的单身宿舍休息,明天一早我俩就去找线索。”
单身宿舍的布置非常简易,一张铁制的高低床,上床放着洗漱用品,下床睡人;一个铁皮衣橱,里面有舒月的两套警服和鞋子;桌椅都是简易版的,上面有了一层灰尘。
擦了桌椅,铺好床单,舒月去了盥洗室,简单地冲洗后,一躺在床上,人就开始迷糊了。
“不行,不能睡,还没有跟连成视频……”
两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了舒月的妈妈刘亚萍和爸爸舒展,纪连成就是舒月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连成,等很久了吧?”
“月儿,你怎么又瘦了?”
……
纪连成静静地听着,直到手机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