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北斗杯（十一）
俞亮×时光
时光整个人都懵懵懂懂地，无数的闪光灯，记者围绕着他们，人影绰绰，各种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可是为何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与惊喜？
那一瞬间，悲凉的情绪从心底缓慢地扩散出来，像是曾经做过的化学实验一样，一滴墨水滴进无色的纯净水里，然后看着它慢慢地，慢慢地染成黑色，然后这黑色的水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淹没了他，他意识到与他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已然不在了！
他紧紧捏着扇子，那是褚嬴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对他而言是唯一留下的痕迹，唯一的念想，唯一的实物。
“褚嬴，你看见没有，我们赢了”
“褚嬴，中国队赢了，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真的走了吗？”
“褚嬴，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你说你会在棋里，所以我又开始下棋了，我已经很努力地在下棋了，我赢了北斗杯，赢了还是不能看见你，还是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褚嬴……”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第二次跳湖的场景，在水中回忆起褚嬴消失前他对他说的话，他说他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他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有想到……他真的是笨啊，褚嬴暗示过他那么多次，他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所有关于褚嬴的记忆像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显现，他的心好像漏了个洞，每呼吸一口，就翻涌出片片血沫，又觉得自己的心摔得粉碎，满心房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杂乱的光芒，当“褚嬴”的名字一经在唇边还未出声，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扎入心脏。
最痛的，莫过于连“痛”字都说不出口！
俞亮感受到了时光的痛，他回首给了方绪一个眼神，后者挡住了人群，挡住了嘈杂声，挡住了满室的闪光灯，挡住了所有的风雨，挡住了所有的纷扰，颀长的背影挺得笔直，气场强大，那样的义无反顾！
休息室。
“你要一个人待会儿吗？我在外面等你，你可以随时叫我”
“别走！” 时光紧紧攥着俞亮的手腕，声音里已是带着哭腔。
“他真的走了，我找过所有能找的地方，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来，一声不吭地走了。为了找他……我跳湖，为了找他我跪在懒师傅的禅房外一整天，他说他会在我的棋里，好！我重新拿起棋子，我拼尽全力赢了棋……”
“我以为我只要赢棋就可以再遇见他，可是没有用，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讯息，他真的走了。”
“懒师傅告诉我，万物因缘生，万物因缘灭，缘份已尽，我不信，我想让他回来。我不要什么苦海浮沉，离开未必是坏事，我不想让他离开。什么万事皆有定数，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可是我不想管什么定数，我只想，只想让他回来，只要他能回来，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可是没有用了。”
“俞亮，我的心好痛好痛，一个一直一直这样陪着你的人，他几乎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突然之间就这样消失了，就这样消失了，但是却连着我的筋，连着我的骨，连着我的血肉！”
“有眼才能活，俞亮，褚嬴是我的眼……..”时光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俞亮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时光，原来他掩藏了自己的悲伤，对每个人微笑，把自己的温暖带给每一个人。
他移过去，伸手搂住了时光，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少年的语气坚定而又虔诚“有眼才能活，得有两个眼，你还有我，我是另外一个眼！”
时光僵了僵，把头埋入俞亮的颈窝处，再也忍受不住，情感犹如决堤一般，泪如雨下，他终于可以对着理解他的人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等回国后，我陪你，陪你一起走过你和褚嬴走过的路，我会和你一起找出褚嬴是如何消失的。”
“嗯”
雪松的香味，四散开来，似乎有着稳定心绪的功能，时光渐渐平静下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转头，太糗了！
“我没事了，你可以出去帮绪哥了，什么事都是绪哥抗，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师兄。”
“怎么用完了，就赶我走？”俞亮难得地调侃到。
“不是，我净给绪哥添麻烦，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先去帮着绪哥稍微应付下。
“好”俞亮想了想，
“你就呆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嗯，我等你”
…….
方圆市，围达G.C办公室，北斗杯夺冠的消息传来，办公室一片欢呼。听着外面的吵闹声，白川微微露出了笑容，手机铃声响起，是岳智爷爷的，
“这个老狐狸”白川接通了电话。
“白川老师，合同我回去仔细研究并讨论过了，我答应了，随时可以签。”
“岳老先生，我还有个附加条件，离新办公室不远的地方还有个住宅小区，也是你们公司的产业，我想要两套双人公寓，能不能打个折给我。”
“呵，呵，白川老师，你可真会讲条件，那是我们公司开发的高档酒店式公寓，行吧，看在我们将来友好合作的面上。”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白川挂断电话，自语道“还不是因为俞亮和时光北斗杯夺冠了，你为了你家宝贝孙子着想，只是还得想想，怎么开口跟那两个孩子提给岳智做陪练的事。哎！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否则开出的条件岳家不答应。”
方绪，你不会怪我吧！
入夜，酒店。
俞亮感觉到旁边的人一直在嘻嘻索索地翻身，知道他心情不好，不由得柔声问到“怎么？睡不着？”
“嗯”
俞亮扭过头去，伸出了他的手臂“喏，给你”
软乎乎的身体贴了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黑暗中，二人各自看不清各自的表情，伸出手臂的人变扭地侧过头去，却勾唇一笑。抱着手臂的人，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回国后，各自得回各自的家了，不知是否还能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你这人表面看着高冷，其实内心柔软”
“没有想到，你表面看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内心却隐埋了那么多的秘密”
雪松的香味，冷冽干净，安抚着时光的心绪。
奶香味，香甜醇厚，温暖着俞亮的思绪。
两个少年就这样彼此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彼此安慰，其实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不是单一的，而是像他们这样，友情，亲情，纯纯的感情，对手，挚友，知己，并肩作战的战友…..
首尔商场。
一觉醒来，时光又鲜活四射了，这会儿兴冲冲地开始大肆购物，妈妈的，爷爷的，老师们的，朋友们的…….俞亮无怨无悔地陪着，刷卡，翻译，参谋，搬运工。
某人还恬不知耻地说“原本以为只有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没想到外国的也是一样，谁发明了这句话“刷你的卡”，这感觉太棒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时光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怪怪的感觉。
“好”俞亮快速地应到。
……
“俞老师和阿姨喜欢什么？”
“我爸爸和我妈？”
“对呀，在你家住了几天，阿姨烧了那么多排骨，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春节，总得买点礼物谢谢阿姨吧。”
“你不会不知道吧？行，行，我就随便挑了，阿姨就随我妈买面膜吧，挑贵的买，俞老师就买点安神香吧。”
“还有，白潇潇和沈雪明她们几个女孩子，买口红吧”
柜姐带着精致的妆容，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需要什么”
“口红”
柜姐指着排得整整齐齐，壮观的口红“那需要什么颜色呢？”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口红不就是红色吗？怎么有几百个颜色？”，他们看了半天，勉强能分辨的只有浅红，大红，深红色。
“你就直接问她，现在最流行的颜色，随便挑点”
听完柜姐的介绍后，俞亮望着时光的脸色有点古怪，
“怎么回事？”
“说流行的是姨妈色？”
“姨妈？什么意思？就是阿姨？那她们几个用是不是会太老气了，你问问清楚啊，真急人，这点小事都问不清楚。”
俞亮再问了一句，这次是柜姐的脸色有点古怪了，但是仍然带着职业微笑，取出了几只样品，他们哪里懂啊，胡乱挑了些，结账走人。
准备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某人看着铺满地的礼物不知所措，
“俞亮啊，怎么办，行李箱放不下啊”
“谁让你买那么多的，哪有男的那么喜欢买东西的！”
时光拖着腮，看着俞亮正色到“因为你过的是围棋人生，有很多人过的是有围棋的人生。你生于围棋世家，你爸爸是九段，你师兄是九段，你所认识的人，都是顶尖的职业棋手，你不需要考虑太多，你的人生只有围棋，只有黑白世界，只有输赢。”
“我也是幸运地，因为我遇上了褚嬴，学了一千年的棋魂，但是不是每个人能够像我们那么幸运，也不是每个人能像岳智那样用钱找最好的职业棋手陪练。”
“很多普通人过的是有围棋的人生，我的好哥们洪河为了家庭不得不放弃，他那么热爱围棋的一个人，那得多痛苦啊！但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沈一朗家境一般，甚至有点自卑，靠打零工攒学费，有时还得靠大老师和板老师接济。”
“还有吴迪，谷雨，白潇潇……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离开了热爱的围棋，围棋不可能是他们的全部，所以我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我代替他们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再难也得走下去。还有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褚嬴和你，褚嬴不再了，还有你，围棋人生还有你相伴，我已然知足！”
“十二月十四日是你的生日，今天是一月十三日，过了零点就是十四日了，算是给你补过生日，生日快乐！”时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俞亮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幅精致的银白色袖钉，是一个花式字母“A”
俞亮的心被猛地震了一下，时光的眼神澄澈带着满满的诚意，此时的俞亮很想很想很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拥入怀里，把他揉入到自己的骨血里，少年的眼眶红了，除了“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