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这座小城

        龙泉这座小山城，隐藏在浙西南重重叠叠的山峰之间。外面人来龙泉，如果走的是通高速之前的公路的话，那龙泉就是“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青山排对排”；或者是“山重水复疑无路”，龙泉不知在何处。如果走高速或坐火车的话，那就是过了一个山洞又一个山洞再接着一个山洞，穿过数不清的山洞后，龙泉才明明朗朗地摆在那里。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和飞驰在铁轨上的火车，仿佛有着穿山甲的能力，穿着穿着就穿到龙泉来了。

        龙泉的四季是错乱的。比之北方城市周边山色四季色彩分明，龙泉周边的山就着实地打扮单调。跟龙泉人的时髦一点也不沾边。龙泉这位姑娘，四季着绿，为表明是春夏时节会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点缀几点不太分明的花朵，为表明秋冬已至会在绿色中挑染一星二点稍明艳点的发色，而这么点变化还好像唯恐人们发现似的躲躲藏藏。龙泉的春雨，能从年前一直下到夏天里去。有几天地天气忽地就热了，大家马上换上短袖裙子。收起了冬天的厚衣服，甚至放上樟脑丸子收纳了。但是天气忽地又冷了，于是散发着樟脑丸味的冬衣又拿出来穿了。忽冷忽热的天气一轮一轮又一轮，直到大街上短袖羽绒共舞，衬衫风衣齐飞。四五月份的龙泉，有时候香风拂面，春意盎然；有时候热浪涌来，风扇飞舞；有时又凉风嗖嗖，落叶纷飞。直到人们再也不忙着收纳，摆好了四季衣物随意换穿；直到我把风扇和电暖气一起摆着，随时应变冷热；直到大家模糊了四季，忘记了时光。在龙泉，做个偷懒的家庭主妇是明智的选择。而夏天的热会一直热到秋天里直到初冬去，一直热到让人错觉没有冬天了，然后忽然有一天就冷了。冷也不很冷。龙泉的天气，除了夏秋热点外。其余时节全是温温吞吞，模糊不分明的。

            龙泉的经济，据我来看，这十来年或二十来年，做任何生意都不如做房地产，搞任何投资都不如买房。房价一涨再涨，直逼一些省份前几线大城市。有次在成都旅游，临时组团的旅友来自全国各地。大家空闲时聊房价。我们说，我们这里，房价均价一万二三不止吧。新疆、西安那边旅友问，你们几线城市。我们说，十八线呀。龙泉人买房，不说买说抢的。没买到房子，说没抢到。房子卖完了，说被抢光了。仿佛这房子不用钱买似的。龙泉人买房，不仅讲究中心地段学区房还讲究水南水北。有人就说了，巴掌大点地方，还讲究地段，人家大城市上班路程都以小时计的。然而大城市的标准是不适合龙泉的。对龙泉人来说，多十分钟路程少十分钟路程，相差可远了。而水南的房子就比水北的便宜点。龙泉人说，水南那边的房子离市中心远些。其实水南水北就一条瓯江，大概百来米吧。龙泉青瓷宝剑是龙泉的两张名片，是龙泉的三宝之二。一些出自国家级或省级艺术大师之手的青瓷宝剑，听说非常值钱。有一件值好几万甚至好几十万。然而青瓷宝剑再值钱，没听过哪些个龙泉人炒卖青瓷宝剑大富的。倒是艺术大师们是真有钱。

            在龙泉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却是看不太懂龙泉人的。龙泉人似乎很有钱，房价升了又升，龙泉人居然一买再买，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几乎都是一家有两套房子的。所以我总是无数次地感慨，龙泉人好有钱啊。然而，我听到过好多龙泉人也有我这样的感慨。龙泉人比较讲究穿着的时髦光鲜，龙泉人也比较注重玩乐享受。然而龙泉的服装店、饮食店的消费并不便宜 ，甚至比地级市的丽水的东西要贵。而总体来说，穿着打扮上，据我观察，丽水人要比龙泉人朴实。这样的话，问题又回到原点上来了。龙泉人好有钱的。龙泉人的钱怎么赚的，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斯芬克斯之谜。龙泉人跟别人聊起天来，天南海北都知，天文地理均晓 。但龙泉人也会一个人跑到得道仙山脚默默等火车看火车，然后拍张绿皮火车照片。2020年龙泉通火车那会，龙泉人一拨一拨去参观龙泉火车站，去看火车、坐火车。这让我想起了铁凝的小说《哦 香雪》，想起小说中那群去看火车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小姑娘。但龙泉人偏偏喜欢称龙泉为“大龙泉”  。  “大龙泉，我回来了。”“咱大龙泉，哪里都比不上。”等等。我们听人说“大上海”，人家确实大；我们没听人说“大北京”“大杭州”，人家确实也不小。但龙泉人觉得，我觉得大就行了，我觉得好就行了。我只要我觉得。这就是龙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