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知道她叫木雨清,是在中考的时候。
两个班只隔了一堵墙,两年多的时间,他和她偶尔擦肩,但每次都会低头假装看不见。
也许是上天都觉得这两个陌生的人不应该就这么简单错过,中考的时候,两个人的座位排到了旁边,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她叫木雨清。
第一场考试过后,他很随意的和隔壁班的朋友聊了一下,那个朋友笑着说,木雨清英语不错,你们都姓木,不如试试跟她打个招呼,也许考英语的时候她愿意给你看看。
但直到考完试,他都没跟木雨清说过一句话,甚至有一回考前茫然四顾的两人不经意间对上了目光,她朝着他微笑的那一下,他都假装看不见,转过头趴在了桌子上。那一科正好考的是英语,结果不出意外的差。
幸好他其它科都考得不错,最终还是幸运的以补录生的身份,去到了市里面最好的高中。
缘分是如此的奇妙,新生入学那天,座位表上他先是看到了她的名字,继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和中考时的座位表上一样近,只是从左右变成了前后。
第一天他早早地来了教室,里面全是陌生的新同学,找到座位后他连忙坐下,像个拿到了生日礼物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她背着书包走过了教室的两扇窗,进门看着座位表,那时他本该站起来,向她招手,或者用眼神示意,笑着说,好巧啊,记得吗,中考的时候我就坐你旁边。
然而他没有,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说,就像初中时走廊上遇到她那样,就像中考考场她朝他微笑时那样,他趴在了桌子上,假装看不见。
本该扎着马尾的女孩剪了短发,那样温柔的她这会儿有些男孩子气,这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准备的台词,最后被她给念了出来。
好巧啊,记得吗,中考的时候我就坐你旁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很多年以后他都还记得,只是当时他有些不知所措,礼貌性的报之以微笑,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这句话本该由他来说,他想好了这句台词,却没有想过接下来对白,他设想过无数个遇见她的场景,却没有想过遇见了她之后的样子。
(二)
上了高中,他的英语依然很差,即便,即便是遇到了木雨清。并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她的帮助下学好了英语。
但是他的理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英语的不足,也因此让很多对理科过敏的女生主动来请教,包括班里面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叶泽欣。
这让得本来还有些自卑的他,骄傲得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课后的练习,老师布置的作业,每次考前复习的笔记……有不懂的叶泽欣大都会来找他,有次中午说得太晚,两人便一起去食堂吃了饭。
叶泽欣的频繁来往,引起了班级里雄性同胞的注意。
开始有人拿他最差的英语说事,甚至拿他那一贫如洗的家室开玩笑。
性格温和到有些懦弱的他,没有反驳,因为他们说的,是真的。本来以为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他,现在是如此的讨厌平凡。
就算是最好最亲密的舍友,有时也免不了和他说几句“玩笑”。
于是他开始解释,说和叶泽欣只是普通朋友,但是没有人信。
女生们不信,每次来问他问题都优先让叶泽欣先说,有的还笑问叶泽欣介不介意?
男生们更不信,说他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在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叶泽欣面前,短发圆脸的木雨清最不起眼,他最希望经常问他问题的,还是这个剪了短发坐在他前面的女孩。
他每次认真的给别的女生解答问题时,都会不经意的去看此时她有没有注意;他每次来到班里看的第一眼,就是自己座位的前面;他每次看课外书看到有趣的笑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讲给她听。
只是木雨清也不相信。
有一天,木雨清转过来笑着问他,做我弟怎么样?
她比他大一岁。
他愣了半天才勉强挤出笑容,点头道,好啊。
他也不知道为何最不情愿的事,怎么就答应了呢?
之后木雨清送了他一个杯子,说是给新弟弟的礼物。很多年以后他回想到,那个没有保温功能的杯子,温暖了他整个冬天。
他想着回礼,却不知道要送什么。一般的东西他看不上,可是家庭条件又不允许他送贵重一点的礼物。
那天校园之声放了一首罗大佑的歌,光阴的故事,听到“年轻时为你写得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时,他觉得很浪漫。
既然不能送她最好的实物,就给她写最浪漫的诗。
那年寒假回家,他申请了一个QQ号,只加她一人,开通了空间,只给她看。那时的QQ,还没有情侣空间。
他只是随意解释说用小号加她,是怕QQ被盗了好找回来。
她没怎么在意,也没有注意到,空间里的说说和日志,只有她的赞和她的评论。
看着那些充满了爱的文字,她还去问他是不是写给叶泽欣的?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还问,这么会写,什么时候给我写写?
他看着,沉默了,心里却像是拿到糖的小孩一样开心。
(三)
高二,分班了。
也许是看着他一年下来都没敢表明心意,觉得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这一次上天没有眷顾他,没有再把他和木雨清分在同一个班。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因为她已经认做他姐。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安慰自己,觉得其实也不错,既不用担心表白失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尴尬,又可以和她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每次路过木雨清的班级前,他都不在意有男生在和她讨论问题;不在意做完课间操后有男生和她有说有笑的走回教室;不在意有男生和她放学后一起去操场跑步。
有一天,他在她的教室门口遇到了她,她笑着问他怎么好久都不来找她说话?然后递给他一只棒棒糖,阿尔卑斯。
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骤然消逝,迎来了风雨放晴的彩虹。
他觉得这是暗示。
为此他特意和同学借了手机,去搜索关于阿尔卑斯的词条,其中有一个解释让他双眼放光:阿尔卑斯,爱你一辈子。
他决定跟她告白。
他除了喜欢听歌,写诗(他自以为是诗),还喜欢摄影,尽管他连相机都没摸过。
好在新同学有相机,而且和他关系不错。
在同学耐心的指导下,他在校园里学习着拍了好多照片。
他说,他想拍出这个学校和这座城市最美的风景,然后做成明信片,每一张上面都写上一首他写给她的诗,然后送给她,告诉她,他喜欢她,并且,他小号的空间里面的说说和日志,都是写给她的。
同学吐槽说,行吧行吧,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就不介意你浪费我相机的快门了。
课余时间他就拿着相机在校园里晃荡,周末就带着相机跑出学校。
天未亮时起床,他偷摸着爬到教学楼顶,为了拍日出。
星期天的晚上他没有回来晚自习,因为要爬上市里那座最高的楼去拍日落。
又是自己的爱好,又不断的在按照计划进行,他乐此不疲。
直到一个周末,他照常去寻觅美景,寻找素材,在一个公园里,不经意间看到了木雨清,以及她们班的一个男生。
他没有上去打招呼,因为他们两个手牵着手。
那一刻他很想像初中时在走廊遇到她那样,像在中考考场她对他微笑时那样,像第一天在教室里等到她来后那样,假装看不见。
可是他不能,那两只手牵在一起是那么的刺眼。
尽管他没有为她付出过什么,却觉得失去了整个世界。
(四)
他也告别了单身,女朋友叫江舒颜。同班同学,从高一就是。
分班后他和叶泽欣很少再往来,高一时那些关于他和叶泽欣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那帮老同学才相信,原来他所说的,和叶泽欣只是普通朋友,是真的。
这其中就包括江舒颜。
那天江舒颜问他,当时她们都以为他和叶泽欣是一对,怎么就没有了后续?
他笑了笑说,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但是他的心太小,装不下别人了。
江舒颜眨了眨眼问,该不会是我吧?
他没有否认,于是他们牵了手。
他和江舒颜走到了一起,这让谁也没有想到,老同学尤其感到意外,特别是木雨清。
所以那天木雨清在食堂碰到他们的时候,笑问道,有了女朋友,怎么也不跟姐姐说?
他一笑置之。
你为什么不说?当初不是约定过,有自己喜欢的人,有喜欢自己的人,一定要告诉对方。为什么跟别人牵手了还瞒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他没有说出来,他什么也没有说。
此后再看到木雨清,他都假装看不见。
转眼就到了高考。
他的英语还是那么差,理科鬼使神差发挥得不太好。
等到成绩出来那天,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他勉强能上个二本。复读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可惜家里没有条件让他再读一年。
木雨清也是如此,据说因为她和她男朋友在高考前闹了矛盾。
不过她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
直到填写志愿的那段时间,有一个夜晚,木雨清忽然发来信息,和他聊了很久,原本只是聊高考成绩,后来越聊越多,就像高一寒假那段时间那样,什么都聊。
多数是木雨清对那段感情的倾诉。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但当木雨清亲口说出她已经分手了时,他还是涌出了莫名的轻松感,甚至有些释然。
所以后来江舒颜提出分手,他没有挽留。
上大学生之前,木雨清没有再来找他聊过天,他也就没有主动去过问。
其实他很想问木雨清,要学什么专业,读哪所大学,想去那座城市?
但最终都没有问,他觉得,一切依缘分挺好。
这其实不过是他内心最后的倔强,向来如此,从没有变。
很多年之后,他说,我真想告诉所有的男孩子,不用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五)
他独自拖着行李,来到这座漓江水畔的大学,这座号称“山水甲天下”的城市,在他眼中,是如此的空空落落。
江舒颜和他已经没有了联系,木雨清去了北方。
真像网上说的那样,偶尔联系,只有点赞。
他小号的空间,再也没有更新,那些照片,最终也没有做成明信片。
大学的第一个月便很忙,各种社团和各种活动。
这个时候,也一样刚开始接触着大学生活的木雨清,和新同学都还不是很熟,偶尔就会来找他聊天,和他说一些学校里面的事,说一些每天忙碌的样子。
他很喜欢听她说这些。
她忽然问他要地址,他这才意识到准备又到自己的生日了。
这三年来,只有她记得他的生日,他不说,江舒颜都不记得。
她知道他喜欢听歌,于是送了他一副耳机;她知道他喜欢宫崎骏,于是送了他一套手绘集;她知道他喜欢卖弄文艺,所以送了他不少书。
用木雨清的话说,我毕竟是认做你姐姐了的。
后来不知哪一天,她没有来找他聊天,此后便再也没有来。
没过多久,他就在空间看到她发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很甜蜜。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假装看不见,滑了过去。
最后他又翻回来,给那条动态点赞。
他不敢悲伤,他还有明天。
有一天,他收到一个来自北方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保温杯,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呀老弟。
他翻开那本写了三年日记本,落尾写道:高中三年,曾经过往,大学很忙,无闲悼念。
写完却是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一颗颗泪珠落在衣角。
年轻时为你写的诗,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你把我当做老弟,我却把你当成了唯一。
你知道我喜欢音乐,喜欢看书,喜欢看电影,为什么就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也许你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曾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喜欢木雨清?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也许你是我最初的梦想,所以念念不忘。
我在假装看不见,也在偷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