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朝鲜征兵时期,外祖父被征兵征走,为了大家子有男人支撑,外祖父的兄弟为了不被征去打仗,一个切断了本应该扣机枪的机板左手食指,另外一个用癞蛤蟆的尿液将左眼弄瞎。但是回来风光无限的人却走得很早,那个年代的人,都走得很早。却留下来很多可以支配的财产,但外婆家的家庭很重男轻女,她没上过学,因为家庭还可以小时候就是请先生来家里面教学的,所以她和外公的相遇应该就是有点钱的人才有的故事,外婆她年龄到了,家里面考虑着女孩子都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的思想给她说了一个亲事。你说当时还有很多钱,为什么就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呢?这就是可笑的地方,那些钱啊,女人都是没有的,都是留给儿子的。三个女儿没有一分钱。好在大儿子是个有亲情的人,在后面的日子对三个妹妹都很好。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从一开始什么都比不上了。三个妹妹的生活和大儿子的生活简直差了一个阶级。(因为在我看来现在那位大儿子在成都有几套房子,偶尔会来看他的妹妹们,他的儿子们也管理小型公司,而我外婆呢,蜗居在三四线的小城市未开发地区,生活中除了和附近邻居聊哪户人家走了,哪户人家的女儿嫁了,哪户人家的孩子没了就是在太阳底下耕地种菜,主要有活,有工地上需要帮忙的活,她像一个男人一样都去干,因为她生了两个孩子后没了丈夫,她疯过一段时间,后来她为了活下去就开始做男人做的那些扛水泥的重活)
回到说外婆遇到外公的经历,本来就是说的一个亲事,我外婆硬是要去瞧瞧自己未来的丈夫,于是他缠着她大哥带她去我外公唱军戏的那个剧院,她在下面磕着瓜子,那个和她要共度余生的人在台上穿着军大褂用着抑扬顿挫的语调唱着军戏。那天他们私下见了一面,和那个年代普普通通的小情侣一样害羞脸红,但是那次后,他们在一起了,没过多久就结婚了。也没过多久有了我妈。
我记得很清楚我外婆给我说过:你外公那时候站在台上,手一起一落,那个唱戏的腔调咿咿呀呀的,好看的很。她说外公在台上的样子眼镜里充满了星星。或许在台上见到的那时候起,外公也成为了外婆后来的救赎吧。
后来外婆家家道开始落寞,也是那段时间外祖父走得突然,在我印象里,外祖母活得很久,因为我的记忆里一直有她。那段模糊的日子里,外婆却不再给我讲很多细节,她也好像也在怨恨着自己的父亲母亲,从不开口说外祖母和外祖父的事。于是零零碎碎的从小姨口中听到或者偶尔外婆无心提过,她们说:当时啊,家里面的人都觉得外公是个戏子,其实并不看好他。所以家里面就逐渐不再和外婆来往。
我小时候其实很好奇,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和女儿的生活天差地别。现在只是叹息,这样的人生又有多少人还在过着?
(我不否认有自身教育理想和性别的差异 我只是觉得我外婆后面的日子几乎是非人的日子。)
生下妈妈后,妈妈很懂事,懂事到我每次看到我妈为了跟上我的思想节奏去学习新东西的时候我就会哭很久。妈妈会自己很小很小做饭,很小很小跟着外婆身边打农药、耕地种菜。到后面一年后怀上了小姨,因为二胎的政策,外婆属于嫁出去的人,娘家几乎不接济。在道德上,大爷爷(也就是外婆的哥哥)会来帮助的,我记得也一直在帮助。当时二胎政策之打击严厉,为了躲外面的红袖队,外婆挺着一个大肚子就躲在床底下,这样的为了躲红袖队操作数不胜数,所幸在我小姨平安降生。
后面在小姨生下来后我妈妈更懂事了,在我知道这些事后,我脑子一直想着那么一句话:不会要糖的孩子很懂事,以后他们会更懂事也更不会要糖。
我妈妈在做农活的时候会充当妈妈的角色照顾小姨,每次大早上去田地里先把要在今天卖出去的蔬菜准备好在三轮车上,然后把小姨放在三轮车上,用绳子捆紧木板凳和她,自己骑三轮车到集市上去卖菜,小姨就嘻嘻哈哈的做在一旁玩耍。
对,我妈也同时在上学,但同时也在做这些。她好像从来都是姐姐的样子,从来没叫过苦,她一直给我说的是:谁叫她是姐姐呢。我实在不能体会到那时候她的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感受到我妈妈身上发生的滴滴点点的事和痛苦。
好在那段时间一家子人都整整齐齐的,好在生活累了一点,但是外公对妈妈和小姨很好,会时常买糖给她们吃。
可是,这样的生活,突然崩塌,亲人突然离去,在他们那个年代却也是一种常态。令我唏嘘。
我外公被检查出肺癌还是肺结核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不管是哪种病,反正任何一种病他们都没有钱医治。外婆疯了一般拿出好多钱要给外公治病,但是没能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我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外公的身影,但每每听到外婆和妈妈谈起他时,总是笑盈盈的,那他一定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我偶尔问问外婆:外公帅吗?我们遗传到基因了吗?她笑嘻嘻憨憨的说:他身段可好了,一个在台上唱话调子的人却老实得很。
外公一走,天变了也塌了。
那个时候,外婆其实才刚刚三十。那时候妈妈小学还没毕业,小姨也在上小学。那时候一个女人要拉扯两个女人长大,简直是件我现在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时候外婆像疯了一样,一段时间消沉消沉躲避躲避。不见两个女儿,不要这两个女儿。
到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还有两个女儿要养,她呀,就到处在外面寻找累活苦活脏活,她都说可以干,她一个寡妇,谁要她?谁敢要她做?那些女人做的活?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她克夫。
她只好去包工头那里和水泥,抗水泥,搬红砖,涂墙。男人干的她都干,所以到现在,有这活她还干,已经成了习惯。哦对,她现在也才五十多岁。但是身体很多毛病。
再到后来就是外婆遇到另外一个男人的事
就是我妈辍学打工又遇到我爸
也是我妈差点失去我小姨,我小姨也差点离开这人世间
到后来我小姨遇到我姨夫
到后来我爸撑起一个三代的家(那时候外祖母还在,整天待在一个有不透光的黑色蚊帐的屋子里,屋子旁边是猪圈,猪圈旁是厨房)
说到这里,我们家三代都需要感谢我爸这个人,她改变了那三个女人的生活,同时也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打拼。
母辈三代的故事以后再从外婆讲起。
而我爸的故事,是父辈的三代故事,也是一个常态又让人痛哭的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