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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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如她之前重复过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她在深夜抵达一座陌生的城市，带着简单的行李下车。她混在稀疏的出站的人群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他们迈着匆匆的步伐走向各自的出口，谁也顾不上谁。

她走上电动扶梯，伸出左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扶手上。冰凉的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沿着扶梯倾斜而下，劈头盖脸地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她抬起头，目光逆着寒风看去，站定的人们各自忙碌着。在距她最近的地方，与她隔着两个台阶的女孩右胳膊向外伸得笔直，抓着手机的手上下移动不定，头和肩膀随着手机也在轻轻摆动，显然她在自拍，大概在寻找令自己满意的姿势。站在女孩上面的是一个男人，他站在台阶中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这使得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一只大号行李箱紧挨着这个背影立定，他的右手搭在它的拉杆上，箱子也是黑色的，似乎要和背影融为一体。

她将头抬起的角度扩大，让自己的视线沿着坡度继续向上攀登。她看到一个年轻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距离她七个台阶远的高度。孩子在妈妈怀里不安地动着，妈妈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地后背耐心地安抚着她。孩子的脸朝后，她看清了是个女孩，两三岁的样子。她看着她粉嫩的小脸，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小女孩时而将头枕在妈妈肩头像要睡觉的样子，很快又将头抬起四处好奇地张望。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她忘了自己的脖子因为过久仰望而带来的疲劳的阵痛，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像涟漪般渐渐扩散开来的笑容。小女孩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将活泼乱动的头转向扶梯下方，好奇而天真的目光越过她们中间笔直站立的男人和忙于自拍的女孩，最后与她相遇，落进她的眼睛里。她在这个清澈无邪的眼神里感到些许的惭愧，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想偏过头去避开，可是转眼她又不忍避开，因为那小女孩朝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孩子纯真甜美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或许我该有个自己的孩子”。当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把这个想法轻轻说出来的时候，她惊讶于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一个想法。她的生活从来都是飘忽不定的，这些年她总是穿梭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在不同的地方下车，随即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展一段短暂的、毫无计划的流浪，她从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做过多的停留。这正如她的感情生活，她邂逅那么多的男人，可从来都是转眼就消失不见的。她在他们身上索取片刻的情感需求，在她每个转身离去的时刻，不管他们对她是逢场作戏抑或表露真情，她都不会有任何的留恋，因为她早已决定不再与他们重逢。可是现在，她，无情而孤独的流浪者，竟然生出这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她想要一个孩子，她甚至想好了孩子的性别，女孩，她希望立马有个女儿，她将带着属于自己的、和眼前这个粉嫩的笑容一样的生命流浪，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不，她的生活已渐渐如同夜空下风平浪静的深海，早已失去了那么丰富的情感元素。她意识到其实自己是想分享孩子的喜怒哀乐，她希望通过孩子的成长来更改自己离群索居的生活。她没有过多地想到孩子的父亲将会是谁？这是她的孩子，将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与他人无关，包括为孩子贡献基因和染色体的那个男人。最终她在扶梯升上地面前下定了决心，她很快将成为一个母亲。

扶梯仍在沿着斜度缓缓地上升，她的头渐渐高过地平线，年轻妈妈已经抱着孩子消失在空旷的夜色里，女孩娇嫩的脸蛋和甜美的笑容却像电影一帧帧地在眼前闪现，渐渐地，孩子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口齿不清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