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水小话

  那时我身在广东的某个旮旯，吞风饮雨，起早贪黑，如那千千万万的常人一般，正为自己前方的路安上照明灯。

  时常下班已是深夜十一二点，身体疲倦，腹中饥饿，所幸大都市名不虚传，哪怕只是在其中的一个旮旯，这时外面的世界也仍是灯火斑斓，但我身处之地，餐馆却也只寥寥几家。我拖着沉重的身躯和残余的灵魂在街边走着，心想去哪里填饱肚子，一转角便看到一“特色小吃”招牌的餐馆，想着反正也是前路茫茫，于是便走进了这家餐馆，店家倒是很热情，见我往餐馆座位走去，急忙向我迎来，招呼道:“这位小哥，想吃点什么呢？！”

  我抬眼望去，眼前是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相貌清秀，正露着甜美的微笑，为避免尴尬，我目光向别处望去，问道:“老板，不知这有什么吃的卖呢？”只见她又急忙拿来菜单，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小哥你先看，看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她转身走开，我坐在桌前，拿起菜单，正在犹豫吃点什么好，她又走了过来，端来一杯水放在我面前，“想好了吗？”我点了点头，“老板，那就来碗炸酱面吧。”

  广东的食物多是以鲜为主，我作为一个来自四川的仔，多多少少有些吃不惯，想要一些麻辣味的刺激。本以为这家店里的炸酱面也跟其他店中差不多，炸酱面中放着花生甜酱。谁知一尝，“咦，正是我所想要的麻辣味，真是棒呆”，本就腹中饥饿，味道还如此投我所好，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便已下肚。

  用纸巾抹了抹嘴，站起身来，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老板，结账啊。”仿佛说话嗓门也比来时响亮了几分。

  至此之后便时常去那吃饭，有时休假大白天也往那走去，但都见那家餐馆店门紧闭，应该是白天不做生意吧，一来二去，也渐渐与那姑娘算是熟络，原来那姑娘老家是重庆的，这店呢当然是她父母开的，她也只是在店里帮帮活，可能是我每次去的时间都太过晚了，那时客人稀疏，她父母便留她一人在店里忙活，故而我也只曾见过她父母三四回。

  冬至节的前一天，我如往常一般走进那家小店，“嘿，老板”，她忙碌的身影正在厨房与餐桌之间穿梭，见我走进来，“欸，小哥，你先坐会，等我忙完这儿再来招呼你。”我微笑着回应道:“没关系，你先忙，我自己先喝点水。”不一会儿，她边往我这走边用身上系着的围裙擦着手，走到了我的跟前，还是露出那甜美的微笑，对我说道:“小哥，还是老样子吗？”“不不不，今天来个瘦肉炒面吧！”“好的，稍等一下”，她又转身走入厨房，熟练的开火热锅放油……

  不一会儿她便端来一盘香味四溢的炒面，引人垂涎欲滴，见有客人来她又开始忙里忙外的去招呼其他客人，我正津津有味的享受着这美味的食物，她也终是忙空了，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对面，“小哥，明天是冬至节了呢。”“啊？是吗！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我听闻掏出手机翻出了日历，一看，还真的是啊。“明天冬至节，得吃饺子，你明天来我这呗，我请你吃饺子。”“冬至节是吃饺子的吗？我一直以为只是吃羊肉呢。”她点了点头，“都可以吃啊。”我哈哈一笑，说道:“有钱吃羊肉，没钱吃饺子咯。那就一言为定哦，明天得让我吃到饱吧。”“哼，吃到饱，你又吃得下多少呀，还能把我吃穷不成？！哈哈”

  恰逢老天爷不开眼，冬至节这天晚上竟下起了小雨，冬日的风是刺骨的，夹杂着小雨，若是以往我便不会再出去胡走一通，可是今日有约，莫说这小雨绵绵，就是那狂风暴雨，我也不可失信于人。我如期打着一把小破伞，又走进了那家小店，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小姑娘正坐在某个餐桌前低着头玩着手机，大概是今日雨纷纷，生意也略有些惨淡，其他餐桌皆是空无一人。

  我见气氛冷清，于是压低了嗓子，变换了声音对着她说道:“老板，来二斤酱牛肉，一壶烧酒。”“啊？我们这没……”话还没说完，她终是抬起头来，望见原来是我，又是嘻嘻一笑，说道:“我还以为这下雨天，你不会来了呢，没想到，你还真来了，这么想吃我的饺子？！”我走到她的那个桌前坐下，“可不就是嘛，您老人家好不容易请我吃一回，我自然是风雨无阻咯。”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入厨房，边走边说:“好啦好啦，那你就在这静坐半刻，我去忙活。”

  几分钟后便看到她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向我走来，“哎哟~好烫手啦”，我连忙接过这两碗饺子放在了桌上，打趣道:“呀，真怕我吃不饱吗？给我煮两碗？我可吃不下呢”。她白了我一眼，坐在了我的桌对面，“你肚子饿要吃东西，我就不吃啊，你当我是机器人吗？！”说着她端过一碗饺子放在了她的面前。我看着面前这位姑娘，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嘴角微向上弯，似而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白净的脸庞，细腻的肌肤，清新脱俗，不带半丝人间烟火。她可能见我还未动筷，提醒我道:“你在看什么？还不快吃，待会如果凉了可不好吃啦。”我点了点头，也埋下头去，在嘴里放入了一个饺子细细品味，韭菜猪肉馅，还是经典的味道啊。

  吃到一半，我抬起头来对着她说道:“喂，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啦。”她听闻，也停下了筷子，“啊？怎么啦？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啦。”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里工作实在太累，一个月前我就已经申请辞职啦，这不也快过年了吗，我就早点回去，省得火车票也难买呀。”她点了点头，“嗯嗯，是啊。只是没想到你就要走了。”“那就当今晚的饺子是为我饯行吧，我们就以饺子代酒，干了这碗饺子吧，哈哈。”我们端起了碗，互相碰了碰，接着都哈哈一笑。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明天你还会来我这吗？”我望向了黑漆漆的窗外，“应该不会了吧。”“哦~”她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看着面前的小雨。我抹了抹嘴，也站起身来，喊道:“老板，结账啊。”她回过身，笑道:“不是说好了是请你吃的吗，还结什么账啊。”“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多谢你这一顿。”我撑起了我的小破伞，踏出了这小店的门口，回过身，说道:“几月相处，十分荣幸，江湖有缘再见！”她也挥了挥手，“雨天路上小心滑倒，有缘再见！”

  我的身影没入雨中，与那小店渐行渐远。脑中回想起刚才她回过身说话的那一刻，眼角分明有些湿润，或许是吧，她眼中的不舍我又怎会不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又何尝不是，就将要离开这熟悉的街角，离开那小店，店中食物特有的味道从此只会存在回忆里，当然还有她那甜美的微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