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浙江2020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

原文第一段：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但面对看似无垠的未来天空，我想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的生活好过过早地振翮。

说人话的翻译：海德格尔是后现代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大伙儿现在都认为后现代主义主张对传统的彻底反叛，由此导致对传统的嗤之以鼻。其实，认为海德格尔是后现代主义哲学之代表，就是因为他们早而且深的对自然科学背后的形而上学前提做了许多工作。他们并不是说这个前提是错的，而是说这个前提并不是唯一的真理。所以，本来后现代主义就不是彻底的颠覆，更勿论什么传统已经失去意义。

话又说回来，谁没有年轻过呢，年轻不就代表这叛逆、颠覆、并以此彰显生命之勃勃么。此处，暂且将后现代主义理解为一种偏执的反叛，而作者面对这种摆脱了过去束缚且存在无限可能的生活方式，决定采用一种谨慎探索的方式。其中，《树上的男爵》是意大利文学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一篇长篇小说，小说以传统叙事手法隐喻了现代社会里人的迷失自我、完整性丧失以及焦虑迷茫的生存状态，展现了现代社会中处于生存困境下的人类个体追求自我存在空间和价值的历程。

原文第二段：我们怀揣热忱的灵魂天然被赋予对超越性的追求，不屑于古旧坐标的约束，钟情于在别处的芬芳。但当这种期望流于对过去观念不假思索的批判，乃至走向虚无与达达主义时，便值得警惕了。与秩序的落差、错位向来不能为越矩的行为张本。而纵然我们已有翔实的蓝图，仍不能自持已在浪潮之巅立下了自己的沉锚。

说人话的翻译：在人的本能里，植根着对创新和超越的不断向往，而创新意味着与过去不同。同时，每一种创新都是对过去的继承，单纯地谈创新而忘记过去，无异于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在这个意义上，虚无主义与无政府主义是荒谬和值得警惕的，因为创新不是杂乱无章和毫无法度的借口。即使我们已经有明确的行动指南，仍然无法确定此一行动就是毕生之所求。

原文第三段：“我的生活故事始终内嵌在那些我由之获得自身身份共同体的故事之中。”麦金太尔之言可谓切中了肯綮。人的社会性是不可祓除的，而我们欲上青云也无时无刻不在因风借力。社会与家庭暂且被我们把握为一个薄脊的符号客体，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尚缺乏体验与阅历去支撑自己的认知。而这种偏见的傲慢更远在知性的傲慢之上。

说人话的翻译：如果说文章是以虚无主义的反例起笔，那么作者在这里转向了存在主义哲学。一味反对过去，并强调人的自由之绝对性，是一种可笑。我们的真实生活，是在于一个个与社会发生关系的事件，这是我们在人的意义上获取身份认同的基础。人，是一种社会动物，而这也导致了我们永远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去开创未来。如果说，我们对社会和家庭的作用视而不见，那么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年少轻狂罢了。这种年少轻狂，本质更多是偏见，而没有什么理性的成分。

原文第四段：在孜孜矻矻以求生活意义的道路上，对自己的期望本就是在与家庭与社会对接中塑型的动态过程。而我们的底料便是对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角色的觉感与体认。生活在树上的柯希莫为强盗送书，兴修水利，又维系自己的爱情。他的生活观念是厚实的，也是实践的。倘若我们在对过往借韦伯之言“祓魅”后，又对不断膨胀的自我进行“赋魅”，那么在丢失外界预期的同时，未尝也不是丢了自我。

说人话的翻译：我们的「自我」是如何被塑造的？我们在实践中塑造了「自我」，我们在家庭和社会的互动中，定义了「自我」。我们是用真实的对生活和身份角色的感知，用这些作为原材料，来塑造我们心中所谓“自我”的概念，这是存在主义的核心观点。

作者在这里说韦伯对过往“祓魅”，我理解韦伯是一个历史主义者，其对现代社会的研究，是系统和理性的，而一个真正的历史主义者，必然不会把传统奉为神明，譬如韦伯的代表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我超喜欢的，就是系统分析了资本主义与路德新教的关系。言归正传，假若我们对过往的传统权威进行批判之后，却同时不断树立对个体自由意志的“权威”，那么我们一方面无法满足社会对我们的期待，一方面也是丢失了自己。

原文第五段：毫无疑问，从家庭与社会角度一觇的自我有偏狭过时的成分。但我们所应摒弃的不是对此的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廉价，其对批判投诚中的反智倾向。在尼采的观念中，如果在成为狮子与孩子之前，略去了像骆驼一样背负前人遗产的过程，那其“永远重复”洵不能成立。何况当矿工诗人陈年喜顺从编辑的意愿，选择写迎合读者的都市小说，将他十六年的地底生涯降格为桥段素材时，我们没资格斥之以媚俗。

说人话的翻译：毫无疑问，从家庭和社会角度来定义一个人有些狭隘。但我们应该做的是批判它的狭隘，而不是狭隘地只知道对其进行批判。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类似散文诗的书里，提到了骆驼、狮子、孩子三种精神形态，他认为人的精神状态是在这三种形态中不断循环往复，逐一为后者的前提。是多年隐忍的积累，造就了举世的雄心，在热血征服，我们又会以一颗平和的心去面对世界。（这有点类似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之区别，想来也是饶有兴味的赶脚。）这种往复的过程，是“实践”，是“生活”，是“借鉴”，是“继承”。

原文第六段：蓝图上的落差终归只是理念上的区分，在实践场域的分野也未必明晰。譬如当我们追寻心之所向时，在途中涉足权力的玉墀，这究竟是伴随着期望的泯灭还是期望的达成？在我们塑造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浇铸我们。既不可否认原生的家庭性与社会性，又承认自己的图景有轻狂的失真，不妨让体验走在言语之前。用不被禁锢的头脑去体味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大海与风帆，并效维特根斯坦之言，对无法言说之事保持沉默。

说人话的翻译：此段第一句，我以为是本文最佳句。意思是说，放嘴炮互相批判的能力大家都有，但真刀真枪干的时候，其实未必能见得水平上的高低。少年书生，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时候，抑或是1949年后指点江山的时候，那一位是达成了民主中国期望，还是泯灭了民主中国的期望。作者在这里再一次提到，我们与社会生活永远是互动的过程，“个体”与“群体”不可偏废，与其一直放嘴炮，不如真枪干一场，用真实的心去体验这个世界，岂不妙哉。

原文第七段：用在树上的生活方式体现个体的超越性，保持婞直却又不拘泥于所谓“遗世独立”的单向度形象。这便是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的理想期望范式。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上天空。

说人话的翻译：坐在树上吧，我的朋友，即不是离开地面太远，又不是拘泥身陷于传统的神像之下，即看到传统对我们的奠基，又以此为立足点，向往更广阔的天空，这就是我所向往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