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细雨霏霏。那一日,阿怨痴坐在红楼上,见得楼下有一墨衣男子,倒是古人,只不过坚毅眉宇间平添一抹秋色。
她只道是那墨衣男子,缚朝的缚羽世子是个没有心肝的登徒子,竟也有这般自作自受的潦倒不堪。
坊间人人赞赏,缚羽世子忍辱负重,宁为质子,蛰伏梵朝数十载,一举歼灭梵朝,王者归来,风光无限,是未来缚朝的君王,为缚朝带来无限荣耀。
这缚朝的山水风土,虽说烟柳画桥,风光秀美,也算得上养人。可夜来梦回,那北边耸入云天的高山,牧人的赶羊歌却是无漾难以忘怀的心头挚爱,那个青衣姑娘,她绯色的马靴,和她的笑颜永远留在了那里,埋在黄土堆里。
阿怨拉上了窗子,正待拿出枕下发铃,却见房门口一脸横肉的龟公和虚意假笑的鸨母,一脸压迫之意。
“臭丫头,我供你吃喝这么久,你也该为我做些事。店里有位公子,出手阔绰,看着气度不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点名要你伺候,你且下去,好生伺候,不能得罪了他,否则你就回暗房,玩我用鞭子伺候你。”
那鸨母不等我回应,便挽着我的手,强拉我下楼,后面跟着的龟公一脸凶狠,瘟神似得在背后推我。
我身体单薄,无力反抗,被强推下了楼,只看见楼下那人面带愠色,似有不满。
我敛眉含眼,几欲奔走,可无奈于面前谄媚鸨母和凶恶龟公,强推我上前。
“公子啊,这丫头姿色一般,一直在做些洒扫,没有伺候过人,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我定罚她,勿见怪,勿见怪”,鸨母一边谄笑,一面把我强推上前,横眉竖眼,双眉倒立,有威胁之意。
一年前,阿怨来到这里时 不过是一个浑身带伤,鲜血淋漓的孤女,被市井贩子买到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索性凭着姿色一般,只做些杂活,也算不幸之幸。
初时,阿怨伤痛未愈,躺在昏暗的柴房里,冷水馒头,拼着一股意气支撑了下去,原以为碧海蓝天,随心恣意,可以做自己,可以为她做一些事情,可是终究还是被迫囚笼,栖身于此……
缚羽招手示意,鸨母带着龟公离了房间。
“阿怨,你怎么变成这样?”,他言语间有些不可思议,眉间皱起的山丘确实嫌弃这个地方,恨不得立即窜出门外,离面前这个被挑了脚筋,无力自救的女人远一点,生怕沾染了晦气,是啊,缚羽世子,天下人的骄傲,自然是尊贵无比。
“她呢?”缚羽语气急迫而带威胁,像大雪山里的疾风,瑟瑟猎猎,冷中夹刀。
“您觉得呢?肯定是和我一样,在这个鸡零狗碎、脏污不堪的地方,坐着低贱的勾当,否则怎么能等到你,看你咬牙切齿,心痛欲死的模样?哈哈哈哈……”阿怨笑得发狂,红了眸子,结出来的泪混着鼻清淌在脸上,却动弹不得。
“如何欺我,阿濛不是你,她宁可死,也不会和你一样苟延残喘,为了活下来不知廉耻,来着娼馆卖笑”,缚羽一脸不信,被阿怨激得拔出了剑,阿怨直楞楞地看着面前的剑,一双眼睛血一般的朱红……
“缚羽世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落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当日之举,我怎么就成了你眼中千人骑万人压的娼妓,我还记得那天,一个灰衣男子,也是如你一般,手提宝剑,一剑穿心,你口中的阿濛,倒在地上,眼都来不及闭上,哈哈哈。倒也好,这也比我在这污浊之地强的多……”,阿怨怨恨自己,怨恨缚羽,怨来怨去,却不知道到底该怨谁,怨有几分……
是该怨那日在秦山,她带着阿濛,想要逃出缚朝,却让没有求生意志的她死在他人剑下?还是该怨缚羽无情,毁了梦中那个姑娘?还是……,如斯种种,不知如何。
缚羽心头一惊,凉了半截,疯了一般拔剑,对着阿怨胸口,一剑刺下,“主亡仆存,你当日为何不好好保护她,今日苟活,我何不了结了你。”
阿怨本就服了软骨散,一剑下去,瘫在椅上,喷出一摊鲜血,“她今日所有,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当日若离她远些,何至于梵朝尸山、秦山一剑,今日你杀我,不过是为自己开脱,心里好受些罢了,你这样的人,真是自私至极……”阿怨面色苍白,晕厥过去。
缚羽叫出鸨母,扔下几锭金子,便把人带走了。那鸨母哪里见过这个景象,颤颤巍巍领了金子,也不敢言语。
阿怨失去意识,迷迷糊糊觉得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又闻得男子气息,朦朦胧胧间看见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
“姑娘伤得太重,且不要动,这里是小人的医馆。前日有人把姑娘送到我这医馆,姑娘为何被人伤得这么重,昏睡几日,方才醒来?”面前男子倒是剑眉星目,气质文雅,不让人反感。
“何人送我来此?”
“是一位公子,身着墨衣,还留了封信在我这,说是等姑娘醒来,便交给姑娘”,那男子交给阿怨那封信,便出去了。
阿怨犹豫再三,拆开了那封信,上面两行梵朝文字:
阿濛言:世上有三人不可负,一是梵皇,二为阿怨。今日,我送你自由,别再让我看见你。
阿怨看了,一声冷笑,缚羽小人,当初利用阿濛,杀了梵皇,现在还假意装善,不过是自私虚伪罢了。
阿怨怎么会是贪生怕死的人,若不是为她,千千万万遍死,她也不怕。即使刀山火海,也要为她闯一闯,只要有一丝希望,绝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