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你，出生在很多年前， 在一个冬天穿着破烂单薄的衣服，母亲给我做了一双布鞋，大雪化成雪水我怕把鞋打湿我赤脚跑到学校再穿。父亲，我的脚在那一个冬天被冻坏再也没能回暖，以后的每一个冬天即使我在火炉旁烤火我的脚还是冻的生疼。可是我没有跟人说起过……我在几十年前的一天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跟一个嘲笑我的人打架，撕打碰撞，  跑着回家抢着碗柜里的一碗辣椒辣的我的胃火辣辣的疼，   

    我走很远的路爬很高的树去砍柴被弯刀不小心划了一个大口，跟着一群人抬很重的棺材，在一个石灰厂里做小工一天一块五的工钱，于是我没能长成一个魁梧的人，瘦的没有一两多余的肉。 父亲，很多年后我就长成你的样子，我学着你的样子长大，学你写字、辩论、写作还有大声说话……我一直以为许多年前大雨中的人是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提起梨口的男人，雨下的很大，雾把山遮住白茫茫一片，在田里大声吆喝牛“转”的男人。

  我一直以为是我，可是不是，后来我渐渐想起，我是那个在某一天用一块布包着碗筷饭菜给你送早饭的孩子，可我忘记给你带筷子，我记得你是折了两支梧桐树的树干吃的那顿早饭。

      这些我都想起来了，可是那时候我依然拖着不肯长大，不肯去做大人们做的事，不愿意做很重的活、为家里挣钱、把头发往后梳、穿铮亮的皮鞋、主动去追求一个女人，这些我都不愿意。

我依旧赶着两头牛在山上闲逛，在一棵树下烤着从地里掰来的包谷，看到屋顶上升起炊烟然后再次散去的时候我就回家。于是你终于由一个大人变成一个老人，穿着老久的衣服，叼着一根烟杆咂吧咂吧吐着烟，可是我不能变成一个老人了，我始终没能赶上你，你是一个大人的时候我是一个孩子，等我是大人你却又成了一个老人。

  我还要经历很长的岁月才能变成你的样子，我还要在一个冬天喝上许多白酒，在一个晚上抽上许多烟，我还要有一双儿女……然后，我才能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