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小小说：《手表》

莫非小小说：《手表》

原创 莫非 非你谁与共 今天

 

那年临近春节，自从家里来过一个自称是我舅的人后，好多天母亲就心神不宁。做事丢三落四的。切菜切到指甲。炒菜要么忘放盐，要么放两次盐，父亲刚吃进嘴就吐出来，跟着骂一句娘。

 那人费了周折从城里才找来我家。那天，没说上几句话，母亲就不耐烦了。他在母亲身后说着什么，我约莫听到片言只语，是说母亲是他大妹妹，从小被人抱养到乡下的。我还看见母亲抹眼泪。

 那人相貌轮廓跟母亲十分相像。母亲不用考证也知道自己是他妹妹。他告诉母亲，外公已经去世了，老人生前嘱咐他要找到我母亲。他塞给母亲一块银白色的手表，表是老人生前戴的，按老人遗愿送给母亲。母亲乡下的父母双双离世，想以前养父母在时，对她和弟弟妹妹们都好，一家人生活清苦，却其乐融融。关于她的出身，她从未想过还有别的，也从没人透露过什么。

  

那个年也没过好，母亲白天跟父亲念叨要去一趟城里，去看生母。晚上母亲侧睡在床上，把戴表的左手腕放在枕头上，耳朵贴在手表上，听表针“嘀嘀“的走动，一会流泪一会又抹掉泪笑。

“你去吧，不怕城里人嫌弃你，你就去吧！”父亲终于冲着她说了一句话。得了这句，大年初二一大早，母亲带着我就奔城里去了，下中巴车，坐黄包车，一路打听，在解放街拐进一条巷子里。找到她本该在这儿过好生活的家。母亲如今不求那些了，只想见到她的生娘。娘儿俩见面，舅舅在一旁引见，我跟着母亲。老人身后应该是小姨，小姨像娘，两人好似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离家多年的孩子终于回家了，一家人抱着头哭，弄得我也跟着流泪。消停下来就叙旧，外婆不怎么说话，只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就看她随人笑而笑，随人哭而哭。小姨拉着母亲的手聊得多，两种口音的语言掺杂着，好不热闹。小姨拉着母亲和我进了她的房间，说起去世的外公，小姨说母亲像外公。

   中午舅舅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鱼呀肉呀，然而我们却吃不下，都草草吃了一些放了碗筷。母亲有些头疼，一直以来，起个早吹下风母亲头都会如此。我扶她进小姨房间休息，我在床边陪着，随手翻床头柜上书看着。

  

下午我们该返程了。小姨从衣柜里挑了几件漂亮的衣服给母亲。她说来不及买新的。母亲捧着这些衣服说，这些就很好了，乡下人不嫌弃的。

母亲挎着一小布包衣服，他们送到门口，我和母亲就沿着巷子往外走。快要出巷口时，外婆赶了过来，我以为她还想和母亲说什么呢，没曾想她说，你们俩，谁拿了他姑的手表？说着搜我们的身，又搜布包，接着就从母亲手腕上取走了那块手表，嘴里还骂骂咧咧。

母亲傻愣住了片刻，接着哭了。我也哭着拽着她叫她走。我们沿着解放街一路哭一路走，我想起了父亲的话。我们是乡巴佬，我们穷，我们再也不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舅舅骑着脚踏车追上了我们，他跟母亲说，是小姨记错了，说了一句放在床头柜里的手表不见了，其实表在另一边柜里。还有外公去世以后，外婆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已在老年痴呆症状中，恐怕时日不多了。母亲一听，又带着我掉转头，跟着舅舅，一边走着一边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