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凉， 凌晨4点，大部分人都在熟睡，对于老李却是一个挺痛苦的时刻。卖菜三年了，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凉风习习都要4点钟起床 ，为的是能早点去蔬菜批发市场，多进一些同等价格质量能好一大截的新鲜蔬菜。
今天起床晚起了半个小时，老李心里一直在抱怨昨天晚上那一壶酽茶。晚就晚了，抓紧点，能把晚起的这半个小时找补回来，老李自我安慰道。
老李在脑子里计划着怎样节省点时间。同时，快捷的步伐也奔向陪伴老李三年卖菜生涯的“隆鑫”摩托三轮车。
老李刚把“隆鑫”启动起来，却听见媳妇二丽喊：“等等，我也去”
老李回头看到，二丽脚趿拉着那双脏兮兮的运动鞋，手里忙着把褂子往身上套，其间还腾出手来提上趿拉着的运动鞋，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不用你去，我自己去就行”
“行什么行。我昨天下午听菜市场的刘二娘们说今天夜里来一车上好的芹菜”
“我早就知道了，我走到先去抢芹菜”
“算了吧你，哪次你能抢得过别的菜贩子？我还不知道你？死要面子”
看着二丽有些不屑的表情，老李着实有些无奈，卖菜三年了，每次去菜市场还是拉不下那个所谓的面子去和别的菜贩子抢一些最新鲜的蔬菜。倒也不能愿二丽抱怨自己。
“你还要看一天的摊，你受得了啊？”老李还是掩饰不住对二丽的关切。
“你中午的时候替我一会，我睡一会就行，快点吧，怎么这么墨迹”
说话的功夫二丽已经跨上“隆鑫”，坐在了车厢里的塑料周转筐上。
老李回头瞥了一眼，看着蓬头垢面，脸上还有睡意的老婆，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愧疚。二丽才三十四岁，但是看起来就像已经四十多岁的样子。几个年龄差不多邻居家的媳妇，现在每天都弄的花枝招展，也就是做做饭照顾一下孩子，但二丽从来没有因此抱怨过。老李心里一直想给媳妇孩子一个幸福的日子，也一直在努力，好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再好好干几年，就不让老婆天天跟着卖菜了，也像那几个邻居家媳妇似的，让她在家专心照顾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老李轻轻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隆鑫”的轰鸣中，两口子窜出家门，冲进了黎明前的黑夜。
这时的秋风已经有些入骨，在“隆鑫”的飞奔中，老李的身体有些颤抖，暗想着明天早晨要不要穿上自己的军大衣。看着水泥路两边黑漆漆的玉米地，还有看起来要比往日更深一些的排水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秋风吹过，大片的玉米沙沙作响，感觉着玉米地里隐藏着千军万马一样。
不过。老李一个资深的农村人，对这些早就习惯了，在老李的眼里，这些高耸的玉米就是下半年的希望。老李早就幻想着自己家那十几亩的玉米是如何把自己家的小院子堆积成山的。想到小玉米山，老李也不觉得冷了。
在老李乐滋滋的盘算自家丰收的玉米的时候，路边上几捆散落的青菜出现在“隆鑫”的灯光范围内。老李精神一震，心想今天起晚了，没想到老天爷要在这里给我找补一下，让我老李在这里发个小财。
吱——，老李迅速的停下“隆鑫”。
“怎么停下了？”不明所以的二丽问道。
“快下车，看，不知道谁掉的菜”
“还能谁掉的？肯定是卖菜的同行，不然谁这么早。”
“别管谁掉的了，谁捡到就是谁的，赶快捡起来”
说着，老李已经在“隆鑫”上下来，开始捡起路边上的青菜。
“那个同行这么不小心啊，肯定是着急忙慌的没绑好车”二丽嘟囔着下了车。
“别管那么多了，先捡了再说”
“一会问问，如果听说那个菜贩子丢了菜就还给人家吧，起早贪黑的都不容易。”
“什么？我上次丢的那一筐芫荽谁还我了？我都听别人说了，就是菜市场的二老憨拾去了，我去找他要，TMD就是不承认。”
“我说的呢，那天的帐怎么也不对，明明卖的菜不少，算来算去，怎么也不挣钱，原来是你掉了一筐子芫荽啊？”
“嘿嘿”老李硬是挤出了一丝尬笑。
说话并没耽误老李捡路上的青菜。这时老李发现，路上的青菜不止一种，有芹菜，西红柿，还有大葱，不远处还有一个白色的周转筐。我的娘哎，这是谁啊，这么不小心，这得有百多块钱的菜吧，老李手忙脚乱的往“隆鑫”车厢里运送散落的青菜，嘴角竟然上扬的越来越厉害了。
二丽却不慌不忙的捡着路上的青菜。估计是想慢点捡，如果有人回来找，就还给人家。
“快看！”二丽尖叫了一声。
老李看向二丽手指的方向，在黑暗处发现一米多深的排水沟底，翻躺着一辆摩托三轮车，三轮车的周围撒慢了各种青菜。
“我哩娘哎，这是谁啊？怎么翻沟里了？”老李扔下手里的青菜，急忙跑过来。
“快，看看人在哪里？” 二丽抱住老李的胳膊紧张的说。
“你先放开，我下去看看”
“哦哦，你慢点，别摔着”二丽不情愿的把手慢慢松开。
这时的老李感觉到，原来不觉得有多深的排水沟，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深了。
老李慢慢的顺着沟的陡坡滑下去之后才看到，一个人被三轮车压着腿趴在沟底，上半身上有些凌乱的青菜，看不清楚脸，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阵秋风吹过，老李的身体有些发紧。
老李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回头对二丽说：“人让三轮车压着呢”
“怎么办啊？”二丽往前探着身子问道
“我先看看死了吗，你在上面等着”
此时，天已经开始有些亮了。老李壮着胆子，把伤者身上的青菜扒拉开，伤者满脸满头的鲜血让老李扒拉青菜的右手猛然缩了回去。
老李又大着胆往前挪了一步。然而一张让老李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脸出现在老李的瞳孔里。老李倏的站起来。
“怎么了？”二丽看着有些异常的老李，好奇的问。
“咱们走吧，赶快去批发市场”，老李三步并做两步的爬到路上。
“怎么了？什么情况啊？”不明就里的二丽追问
“是武金胜这个混蛋！”，
老李说着走到“隆鑫”跟前，把刚才捡到车厢里的青菜恶狠狠的摔到了水泥路上。
“这个混蛋已经死了，咱赶快走吧，二丽快点上车”
恍然大悟的二丽看了看沟里的三轮车，看了看沟底有些模模糊糊的人影
“哎，怎么会是他呢？”二丽嘟囔着
“怎么就不能是他，就应该是他，这就是报应，老天爷给他的报应”，老李的声音有些低沉，脸变得紧绷起来，双眼似乎要喷出火焰。
“快点啊，再晚了批发市场就没菜了”
二丽的脑子好像停顿了，嘴里应着：“哦哦”，可以并没有挪动脚步。
二丽突然明白过来，说：“我觉得这一次咱得救他，要不然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现在已经死了，不用救，走！”
看着老婆慢慢吞吞的样子，老李又一次在“隆鑫”驾驶座上下来，过去拉着二丽的胳膊走到了车厢旁，
“快点上车”
“我觉得他没死，咱得救救他”二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没死也快了，你走不走了？”
二丽很明白老李对武金胜的恨，卖菜这三年，因为同行抢生意，这个混蛋明里暗里可没少使坏，狗不干的事他都干。一想起武金胜这个混蛋，二丽也是恨的牙根痒痒。可是，他虽然是个混蛋，但毕竟是一条命啊，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啊。他虽然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但是咱不能见死不救啊！
二丽想明白了，对老李说：“这个混蛋是该死，但咱如果没遇见，他死了怨不着咱，谁叫咱今天就碰上了呢？”
“那好办，就当没看见，咱走咱的”
“我害怕以后一想起这事心里会膈应，救他一次吧，许他不是人，不许咱见死不救，今天如果遇见的是个生人，你一定会救的，是吗？”
“除了他以外，是谁我都会救”
“老李，你怎么变得还不如我这个娘们了，怎么没有一点度量啊？”
老李听着二丽的话有些刺耳，变不再吭声了。
脑子却在想，若论这个混蛋这几年干的那些混蛋事，今天就应该死在这里。
可是，和媳妇说的一样，谁让咱遇上这事了，见死不救的事咱也不能干啊。 哎，到底救还是不救，如果不救也没人知道，就是良心上过不去。
如果救了，这个混蛋以后再继续给咱使坏就麻烦了，今天让老天爷直接把这个混蛋收了就完了，也没人知道。
老李的脑子里现在有两种声音，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二丽看到老李不再吱声，看着老李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老李开始犹豫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二丽深知老李骨子里是个好人，见死不救 这种事情肯定干不出来，矛盾就在于这个武金胜这几年里干了太多混蛋事，所以才让老李犹豫不决。
二丽有劝道：“老李，算了，咱救他这一次，就是他是狼心狗肺也知道是咱救的他啊，有了这次他以后就不能再给咱使坏了”
老李抬起头看一眼二丽，心里决定了，救！赶快救！不救可能就真的死了。
“好吧，我下去看看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就省事了”老李在老婆面前碍于面子，便装出被迫救人的样子。
于是老李又下到沟底，这时老李才仔细的看了武金胜的伤势，头上有好几个地方被磕破了皮，额头上有一个伤口一直在汩汩的流血。两条腿被三轮车压住了，也不知道断没断。老李于是学着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把指头放在武金胜的鼻孔下面，试了一下，手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老李转头对二丽说：“这个混蛋恶事还没干完，阎王爷不收”
“那就好，咱们先把他弄上来吧”
“三轮车压着腿呢，你先下来帮忙把他拽出去”
“哦哦，我这就下去”
“你慢点，着什么急，大不了就让这个混蛋死这儿”
“行了，他都这样了，你就别咒人家了”二丽说话的功夫也下到了沟底。
“我把三轮车抬起来一点，你两个手拖住他咯吱窝，先把他拽出来再说”
“你能抬的动吗？”
“差不多，咱这个三轮车我就没少抬了，来吧，我喊一二三”
“一 二 三——”，老李咬着牙，瞪着眼，三轮车的一边被缓缓的抬起了离地大约二十厘米的高度。
随着老李把三轮车抬起来，二丽也吃力的把武金胜拽了出来。看着武金胜血淋淋的头和脸，老李在也恨不起来了，就觉得老天爷已经把原来的怨气已经替他出了。现在老李非常明白，赶紧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二丽把武金胜拽出来，老李就把他平放在沟底。然后脱下了自己的秋衣，用力把秋衣袖子扯下来，在二丽不解的目光中，把秋衣袖子的粗头卷起来，套在了武金胜头上，这样就直接的勒住了他额头上一直在出血的伤口。
“艹，先止住血，不然光淌血也淌死这个王八蛋了”
“看不出来，我老公还是挺有办法的”二丽赞许道。
“下面就没办法了，怎么把他弄上去哎？”
老李环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的沟沿上，有几个经常被过往的人踩出来的小台阶。
“来，我从那边那个小台阶背他上去，你扶着点”
“好，你慢点，别绊倒了”，这一会天已经亮了，视线清楚多了。
经过老李的一番努力，终于把昏迷的武金胜背到路上了。
老李呼呲呼呲的喘着气抱怨道：“TMD，他还没死，先把我累死了”
二丽没有理会老李的抱怨，而是急切的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要去找个电话打120，要不咱直接给他送医院去”
“对啊，怎么把120这事给忘了，现在打吧”
“打什么打，咱也没有大哥大，咱还是直接送医院吧”
“好，那就把他放在咱车上吧”
老李似乎还是有些不情愿，也好像因为耽误了今天去蔬菜批发市场而叹气，“只能这样了，赶快吧，为了救这个王八蛋，今天TMD的耽误老子少赚多少钱啊？”
“隆鑫”在老李的不情愿中，在黎明的阳光中飞奔向了县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