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暴雨的24小时:感谢死神与我们而过

7月20日,我所生活的城市郑州发生了内涝,围堵了所有人回家的路。

此刻,家里断水断电,我躲在朋友家避难,才有了机会写作,想起来当时,仍心有余悸。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下午两点,jiang先生发信息说,小区西门桥洞入口水面已经到达了腰部。

公交车上的水位已经漫到腿弯,当时我们开心的打趣,一边坐车,一边可以泡脚。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雨水,我们充满了新鲜和好奇,以为它只是在与我们开玩笑。

四点多时,被雨水清洗过的城市似乎变了样子,一片雾蒙蒙,像是被雾霾吞噬。

同事叽叽喳喳的跑到窗外,看了又看,像是过节一样轻松,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这场大雨,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厉害。

jiang先生发来视频,说是车库进了水,西门的桥洞可以到达脖子位置,让我先不要回家,待雨水停了之后,他来接我。

下班以后,同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已经按耐不住心情,迫不及待要回家见我闺女。

六点多,跟公司三位同事结伴回去,我们在公司绕行了一圈,水位都到腿弯部位,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走出公司,像是进入了迷宫一般。

有一位同事决定留宿在公司,我和另外两位同事更换路线,

一场大水,堵住了我们回家的路,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个妈妈急切的心,千山万水也不行。

另两位同事,暂时取名小燕和小琳吧。我们三个经常一起行动,平时我多是趁她们的电动车回家。

我们三个手挽手,又各自撑着一把雨伞,走向水流。水势很快,冲击力很强,我们走一步稳一步,才敢迈出第二步。

水位大概只到腿弯,我们暂且还能接受。jiang先生知道我回来的消息,非常着急生气,电话里一直责备我,应该等雨停了再出发,而且我们小区所处的位置比较低洼,雨水堆积的难以想象。

他很担心,甚至非常担心,以至于只能用这种方式去表达。

我们在电话里争执了一会,不管他说什么,不管水有多深,似乎都阻挡不了我回家,我想很多人同我一样,都有执意走在路上的理由。

我们穿过内环路,走到了中州大道,越往前走水势越高,漫过脚踝,膝盖。小燕又是特殊时期,我们决定再次换路线。

但小琳只能从这个方向回家,我们三个兵分两路。

雨水越来越大,我们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眼镜一次又一次的被打湿,视线模糊一片,手机不停的震动。

家里人看到新闻,都在不停的与我联系,手机即便装着一层保护袋,还是沾满了雨水。

手机屏划开,电话接听失败。

再划开,再次接听失败。

雨水从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越下越大,我摘掉眼镜,随手抹了一把脸,视线才算清晰起来。我们走上了高架桥,站在高处,心想总算脱离了趟水的一关。

我和小燕一边走一边聊着天,路上的人很多,都是三两结伴,他们大多并不认识,但趟水的冲击力过大,只能搭把手相互拉着。

“前面雨水太深,走不通,回去吧。”几个年轻人示意我们。

他们从高架桥的另一端回来,前行的车辆也跟着折头回来。

而我们家就在高架桥的下面,平时下班回家,走路15分钟的距离。而现在隔了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水,却怎么都到不了家。

路线只能再次调整,我们穿过泥潭,鞋子被陷进去,两条腿慢慢的抖动,在脚下有了缓冲的余力,在慢慢的挪动。

身后的人不知道前面情况,不停的催促,大家相互叮嘱路边电线杆千万不要触摸。

我们跟着大部队走到最洼的地方,也就是我家的西门,平时我两分钟就能飞奔到家。

就是这个桥洞,穿过去就到我家了

这条路到底是走不通的,我们只能从右手边的篮球场过去。这是唯一的路。

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手机七点多,电话还一直在响,jiang先生出来接我,为了确定我的准确位置,不停的打电话。

家里一直联系不上我,也在不停的跟我联系,手机粘在一次性袋子上,划屏划不开。

我将手机重新塞到包里,雨水还在下。

“我们下水吧。”小燕看了看旁边的人说。

水中的女孩嚎叫起来,我们不明所以然。

“走。没有其他的路了。”我和小燕拉紧彼此,试探的下了水,雨水淹没腿弯,大腿根,之后小燕也跟着嚎叫起来。

“今天第一天,明天估计该不来了。”燕喊着说。

“到家里,喝点红糖水暖一暖。”我安慰道。

三天,下足了一年的水量,600多mm的雨水,已经将这座城市洗刷的没有了温度。

水没过胸口时,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像是死神正在凝视着我。

我没有勇气继续走,我的身体向后退缩,我喊着:“不行,太深了,我们不能往前走了。”

我左手边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孩,一把抓住了我,等着我身体平稳下来。

右手边的小燕拉住我说:“晓晓,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

我的两条腿在漂浮,胸闷的感觉一点点在加剧,一片汪洋之海不知道到哪里是终点,前面的人,抱成一团往前走。

粉红色女孩说:“走吧,前面既然没有人回来,说明这条路能够走通。顺便让我拉着你。”

她撑着粉红色的伞,看着我,现在回忆起来,我记不得她的长相,只觉的她有双大大的眼睛。

我们三个在深水中寻找脚底下的平衡,踩到了花坛的石头上,我们像是找到了生命里的一点亮光。

燕紧紧的拉着我,让我靠墙根走,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汽油味,路上的几辆汽车已经淹没,只剩下车顶。

脚底下还有东倒西歪的电动车,自行车,又担心有打开的井盖,我们只能一点点的垫着脚尖往前挪,手机不停的震动,我已经没有余力接听手机了。

天彻底黑了,没有路灯,只有路边店面的招牌闪着微弱的光,昏暗,浑沉,只能通过彼此的身影确认水的深度。

粉红色的女孩拉住了一个敦实又厚重的男人,我们成了四个人的小队,他们两个一组,我和小燕一组。

我们相互搀扶走了20多分钟,每一处的雨水们都达到胸部,内心产生极大的恐惧,身体漂浮不听使唤。整条金水路都修路,脚底下坑坑洼洼。还有许多不明物体缠住了两条腿,更怕水位更深。

雨水很凉,身体瑟瑟发抖,在水中走路不断的消耗能量,两条腿开始酸痛。

我们沿着金水路一直向北,粉红色女孩和敦厚的男人随着人流与我们分开了。

“走这边吧,你们去哪里干什么?”粉红色女孩喊。

“我老公在前面接我,跟他汇合。”我喊。

“这么大的雨水来接你,这真是患难见真情。”

“哈哈,这是真爱。”

我们苦中作乐,粉红色女孩和小燕相互打趣我,这也是我一直往前走的星星之火。

我和燕继续往前走,脚底下不是绿化带,就是自行车,一下子让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尽管燕拉住了我,但身体漂浮着,失去了支撑点。

一个强大的臂力拖住了我的后背,浓厚的男人声音传来:“站稳没有,站稳没,站稳我松手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哪位大哥长什么样,只觉得心头很温暖。

路上又碰到几个大哥推着一个四方且大的木板,这就是悬木,像是在泰坦尼克号️解救rose的悬木。

脑子里一下子进入剧情,我和燕走过来拉住。整个身体按在木板上,身体似乎得到缓冲有了安全感。

那几个大哥一边走,一边喊:“小心脚底下,这块有点深,走这边,这边。前面有自行车,小心脚底下。”

我个头最低,往前走,只觉得水势越深,我越来越恐惧,我拉住他的胳膊,垫着脚尖,死死的压住木板,直到走到了楷林大厦。

jiang先生不在那里,尽是失落和无助,公司回不去,家也回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跟前面的两个女孩打探情况,说是右手边有人触电,非常危险。死亡的恐惧一点点的加剧,内心翻山倒海,我想站在淹没腿弯中的雨水中过夜。

“我不想走了,你走吧,”我对燕说。

“你问问你老公的位置,别让他来这边,要是在玉凤路正好我家也在那个方向,我们可以一路过去。”燕一鼓作气,她看起来更有征服这汪洋海水的动力。

后来,我们跟着人流在金水路上摸索,jiang先生一边打电话一边寻我,竟撞了个正面。

那一刻,我内心特别的踏实,温暖,所有的恐惧都被战胜了。原来他给我的安全感,一直埋藏在生活中的琐碎里。

在玉凤路上,与燕分开,她在路口等他老公,我挽着jiang先生沿着金水路往回走。

我环顾四周,发现走在深水中不止年轻人,还有拄着拐杖需要搀扶的老人,还有被裹在衣服中一两岁的孩子,雷电闪过,依稀看到路上的脸庞,都是一样的着急,恐慌。

jiang先生依照记忆,我们变换了路线,他一下子踩空,身体一点点的往下沉,坠着我往下倒,我使劲的拽他,一直往外拽,他用尽全力用腿压着一个东西站了起来。

“一个井。”

我们不敢在冒风险,沿着晃动的黑影走过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十五分钟的距离,用了三个半小时。

屋里漆黑一片,换掉了衣服,报了平安,我趴在窗户上看到外面还在下雨,行人还在赶路。

泡在水中的汽车一直打着双闪,鸣笛响了一晚。

夜里手机没了电,家门出不去,彻底与世界隔绝。

早晨五点起来,打着双闪的灯灭了,鸣笛停了,这一夜被耗尽了,这一夜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平安度过,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路上,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期盼的心还没有放下。

我在窗前祈祷。

7月22日,我到达公司,手机充了电,微信收到了许多人的问候,还有郑州发生的事。

5号地铁线,京广隧道的消息实在令人痛心,播报的小视频看的眼泪直流。

在我们绝望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支援队来到了,带来了物资,通了马路,我们的世界又亮了起来。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化成一句话:感谢。

我们扛过了疫情,度过了内涝,我们的生命变得更有韧度,更懂了什么是大爱,同时,我们也会带着这份大爱走下去,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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