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如初 01

    夏天燥热的风虽然在吹着，拥挤的人群却不怎么感觉得到。家长们在警戒线外焦急地等着，上下嘴唇碰了碰，想讲些话缓解些情绪，却又实在不敢大声喧哗。直到交卷的铃声响起才如蒙大赦，焦切地往考生出来的门口望去，大概都想知道自己孩子是顶着张凄苦脸还是欢欢喜喜？

　　褚页禾走出考场的时候，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景，轻笑了声，这场语文可真难呢。然后脑袋放空，打了个电话给褚父，问是否已到宿舍。为了褚页禾中午充足的睡眠，褚父褚母早早便做好了午饭，十点来钟已从乡下的家里赶了来学校，为褚页禾送饭。因为褚页禾说，还是家里的饭，最好吃。

　　前一天看考场的时候，褚父是和褚页禾一同的。毕竟是高考。褚父出门时执意要换上一双新的解放鞋，他伐木时穿的那种。褚页禾的姐姐褚页薏给褚父买的那双300多的皮鞋皮已经掉得很严重了。

　　坐在轰轰开走的摩托车上，褚页禾想：明天就高考了，真是……不可思议啊。然后思想开始漫无目的，东跳西转。

　　“褚页禾，你家长没来陪你吗？”四班的一个同学站在道上问，旁边还有一个陌生姑娘。褚页禾指指身后的父亲，示意家长在此。“他是？”“爸爸。”忽略掉同学眼里的惊讶，她快步离开了学校。此行遇到了许多同学，大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可她只想快些离开，快些离开。

　　褚父苍老的容颜，和简朴古旧的衣着打扮让褚页禾不敢面对这条路上的许多同学。

　　高考第一天，褚页禾买了一包德芙巧克力，带着三年前中考完买的手机，那是褚母用帮别人种禾苗挣来的一千多块钱给她买的。褚父把她送到校门口，果然还是去得太早，路上是各色的人与事物，学校外围了一圈发免费矿泉水的，什么怡宝、农夫山泉、百岁山都有，而她手里拿着褚父从家里装好的用井水烧成的凉白开，用润田的瓶子装着。凉凉的，很透彻的样子。

　　进考场前总是先和同考场的同学一人吃一颗巧克力，榛仁的，褚页禾很喜欢的味道。中午父母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吃完饭才肯走。也好带饭盒回去洗。这时褚页禾会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读初中时，在寄宿学校，许多许多的家长都会来看孩子，会给孩子们送牛奶吃食，可是褚父褚母从未去过，褚页禾知道，不是他们不想去看她，只是，没有时间，路程又长。她应当谅解的，可总会莫名感伤，羡慕那些有人关怀的孩子。有时同学的家长来了，她会一直一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递钱啊、送吃食啊，看着他们在门外低低絮语，嘴角勾起，心里却苦苦的，无从表达的孤独感腾然而起。可回家了，父母问起时，她也只会回答：“很好啊，挺好的，过的很不错。”她当然不会说：“这个课我不懂，我被同学孤立了，有人借我的钱不还，学校的饭菜很不好吃，肉全是肥肉，猪毛还刮不干净。”这些她都不会说，她只说：一切都好。

　　而高考那两日，那么珍重的感觉，令褚页禾恍然失神。却并不感到紧张，甚至中午没睡好也不那么烦躁了。高考那两日，大概是褚页禾高三一年来最放松的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