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不二

说说我家猫的故事吧。

第一次见面是在楼下垃圾桶旁边。

不得不说,这个场景很经典。出场人物,人一个,狗一条,猫一只。环境,二条民用建筑,一排排绿植,一片片花园和一个个或黑色或绿色生活区最常见的大型垃圾桶。

我下班之后犯闲,想着反正有时间,就动个手吧。自己鼓捣了炸酱面,嗯,人生第一回。不得不承认,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看着别人动手觉得简单,自己实操,在自己眼里那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就是谁吃谁都能大哭。太难吃了。

尝了几口,实在咽不下去。打包,拎着东西下楼,扔垃圾去,多一眼都不怎么想看。

巧,真巧,垃圾桶边上有一猫一狗,狗子见我拎着吃的来,很欢快,摇头晃脑又蹦又跳的。

可我偏心眼儿,我更属意那猫。于是俯下身去,把酱料慢慢剔除,肉都给了猫,面都留给狗。

它伏蹲在地上认真地吃,我老汉坐田埂似的蹲在旁边认真地看。

吃完后,它开始在我周围转圈,在我腿上蹭来蹭去,蹭去蹭来。透过昏暗的路灯,我仿佛看见它眼神里那一丝的温暖和渴望。

我也一个人漂泊在外,不敢想负担一个生命责任多么重大。

它左右蹭来又蹭去,我左右走去又走来,不敢做决定。就差抽根烟或喝口酒来衬托衬托气氛了。

突然心下生了一个想法,我对它说“如果你想跟我回家,那你就自己走上来吧。”不如让他自己拿主意。

我住在三层,没有电梯,楼梯走道陡狭,门口还有一扇镂空防盗门。门一动,声音吱吱呀呀哎哎叽叽如鬼叫,门之下还有个恨天高的台阶。

它不会的,我想。

“哝,就是那个门”,我朝门的方向一指,“那扇门,你拿定主意了,就跟我走吧”。

它一路跟着我,登台阶、进防盗门,走楼道。说是三楼,也不多短短二三十阶。

“啊,它居然跟来了!哟,它居然会爬楼梯!”我走在前头,它跟在后头。“哎,我是不是,应该开心一下?

它时而蹭在我脚边,时而走在我前面。到了三楼,我一开门,它很自然地就先我一步进了门,就像这里本来它就很熟悉。

这个猫儿,脏兮兮瘦孱孱的。毛色污损发暗,像老年人的旧衣衫,看不出干净,也脏得不干脆利落。脸儿尖瘦尖瘦的,这脸儿都能看出来是个内凹等腰三角形了。尾巴像根儿烂枝梢,又弱又细,好像猛地一口气能给吹折。尾巴尖儿上的两三节还歪着,怕是受过伤。

当晚没敢给它洗澡,只是拿个毛巾浸了酒精简单擦了擦。之后,找出个箱子和毛绒玩具给它做了一个临时的窝,一夜无话。

虽然在我腿上踩奶了,踩奶的呼噜声震天响;虽然我也需要陪伴;虽然它生活艰苦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但是,它若到处乱拉屎我怎么办?我没有饲养经验,它有个三好两歹的怎么办?得花不少钱吧?得费不少功夫吧?房东若有意见怎么办?

………………

浪漫的爱情,总会被现实的尴尬打败,不然谁还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呢。

我想着,“我们一起出门,如果晚上下班回来,你还在附近,我们就一起凑合吧”。这个决定还是让它来做吧,我没告诉它。

出门上班,我带着一起下的楼,亲手把它放在了门口的花园里。

我放下它,拿了自行车,上车走人,一气呵成。一个招呼都没打,一个眼神也没留。

也只有我那么决然地弃它而去吧,一丝留恋都没留下。或许我也不是第一个,它也什么都没说。

当时我见它真的跟上来了,它还会爬楼梯,激动得五内翻腾,就差直接拿手机拍个纪录片了。

后悔了,当时真应该先拍为敬的。

几年后,见到另一猫也爬楼梯,也是欣喜地冲朋友喊“它跟我们上楼了,它也会爬楼梯哎!”朋友冷冷地说“它每天都会爬上来。”

嗯?我一脸懵逼。。。。哦对,猫会爬树,会爬楼梯。。。。一时间百感交集。

回想那天,我转身就走,没有回头,不知它可曾目送我离开。

到了下班时间,我急奔回来,当我转过路口拐向我们那一排房子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得有喵喵的叫声。

心里很矛盾,也很期待,不觉间骑得更快了。

骑到门口,一看,这家伙蹲在门口守着,不时地四望打探。

想到它可能是这样蹲坐门口,不停地东瞅瞅西望望地盼了一天,心头一软,“就你了。”

把他抱回家搁窝里,说“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给你买吃的用的,一个小时左右能回来。”说完,我拿上购物袋、骑上自行车,就奔超市去了。

满满当当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之后给他洗澡、准备吃的、安置厕所,忙活到半夜。

在这偌大的城市,算是有个伴了,心头也有期盼啦。

当晚,我俩都够累的。一边睡一边想那么多现实问题怎么解决啊,万一明早拉一屋子怎么办啊。。。梦里都不安生。

睡梦中听见哗哗、哗哗、哗哗哗的声音,很吵。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艰难地睁眼、抬头,循声搜寻,真巧,我们四目相对。

对视三秒种。。。

脑补对手戏。我丢个眼神给它“在干嘛?”它不冷不热地丢还给我“上厕所。”我一脸懵逼“嗯???”被盯着上厕所,它一脸尴尬“上厕所。”“哦!!!”我假装很平静“那我睡觉了”。

此时弹幕应刷满屏“哦,在上厕所啊!哦,会用猫砂啊!哦,不用担心到处拉屎和怎么教上厕所啦!哈哈哈哈哈哈”

真好。

一个天大的心事放下了。一觉沉睡到天明。

之后,我们俩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他的大名叫黄不二,因为是局座,橘猫,所以姓黄,小名布丢,谐音“不丢”,寓意不跑丢也不被遗弃。

那会儿上早九晚五的班,一般早上都要睡到近八点才起床。住得离公司也近,还能借公司的自行车,日子一直风平浪静没什么波澜。

自打有了他,早上六点钟准时被舔醒,主子饿了,要伺候主子用膳了。一般周末,睡到十一二点,起床吃饭或看影视剧或刷存在感。自打有了他,周末通常都是五六点钟起床,先喂主子吃饭,之后自己吃饭、收拾屋子。七哧咔喳折腾一通,“啊,怎么才早九点啊!”

真好,有了他,生命旅程都变长了。

第一次洗澡,没怎么反抗,可能也想留下好印象吧。后来就不行了,一看我拿他的洗澡桶,“噌”地一下就钻床底不出来。

呼喊?没有用的。色诱?没有用的。美食诱惑?没有用的!

只有薄荷有用,可是不敢给多,一次丁点儿,还没个头皮屑大呢!慢慢的也不行了,上瘾,剂量不断加大。

一吃薄荷就癫狂。满屋子地窜,匍匐、侧躺、弓背、马奔,花样不断翻新。。。还得陪着,时不时来撩你一下或挠你一jio,“快来啊,大哥要带你玩转地球!”完全不考虑你是人类还是猫咪,也不考虑你七老还是八十。

刚开始,饮食不习惯,我也没经验,给的小鱼干有点多,肠胃不适,拉肚子了。

还没刚开心两天呢,拉肚子了。。。

打得我措手不及,买了给婴幼儿吃的止泻药、一次冲半袋,专门熬鱼汤冲。

也不敢多给食物了,根据建议制定了一日四餐的计划,六个小时喂一次,早六点晚十一点,中间午饭我趁午休骑车回来喂。

那一周啊,别提了,中午都是急吼吼赶回去给了猫粮再急吼吼赶回公司吃饭上班。

像有了宝宝一样,辛苦也幸福。天公不负,之后拉肚子慢慢见好了。病好了,有精神了,就开始闹腾了。

逗猫棒玩得最6的是跟你抖心眼。来来回回抓不到,就会演戏。故意长吁一口气、啪往地上一瘫,四肢僵硬,让你以为这就是头废猫了,然后伺机猛地跳起来抓住,抓住就狠咬一通。

有时候还会看着你的眼神,像故意挑逗似的,虚晃一枪。

哈哈哈哈,出息了,老母很欣慰啊。

慢慢的,玩具也开始多起来,他最喜欢的有两个,一个是我的橡皮筋,一个是他的鸡毛逗猫棒。

那时候我还长发及腰,天天绾个啾啾在脑后,却整天找不到橡皮圈,用一个没一个,用一个没一个。

后来把床挪开发现,哦,他的宝库啊!它被抄家了,抄出来一堆扎头绳、纸团儿。。。哈哈,他会伤心的吧。

刚见到他的时候哦,又瘦又脏,慢慢的,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神采了。刚来的时候房东没说什么,只说别有虫、别到处乱跑闯祸就好。也幸好他胆量小,一直以来都没犯什么大错,最多就是把台灯打翻在地。

只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他嗓子哑了,心想八成闹猫叫春呢??没当回事。

后来房东收租的时候说起,“我那天休息在家,你的猫啊,整整叫了一天,搅得我觉也不能睡。”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发现他嗓子哑却没当回事。

原来在家里不眠不休地喊了一天。

我也才注意到,也就是在那天之后,每天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烧饭,而是接住扑上来讨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他。

一开门,见他他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伸出俩胳膊搭你身上,让你抱他。

哎呦老母的少女心啊

把他抱起来,亲一口,他自觉地蹲肩膀上,就是不下来,凭你烧饭也好,扫地也好好。

真好,自打养了猫啊,整个人都勤快多了。东西天天整理,地面恨不得一天擦三遍。

他到处乱钻啊,生怕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他,生怕有什么东西磕了碰了他受伤啊,生怕地上有灰尘他滚一身。

天上地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是担不完的心。

他呀,刚开始还愿意睡在自己的窝里,后来就不睡了,非要睡我头颈那里。天天天的,热也睡、冷也睡、放屁也睡、吃东西也睡,五味杂陈啊。

别看我俩的时候他玩得欢快,一旦有人敲门或来访,吖怂得钻床底一个脸儿都不露,一点风吹草动都经不得,一躲能躲一个世纪的样子。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跑出来睡我脸上,这时候就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

真好,老母的欣慰啊,独一无二的感受,觉得特有成就感。

我俩就这样天天互相取暖,他逗我我逗他,日子真是幸福,但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监视下。烧饭洗菜,旁边看着;洗澡上厕所,旁边看着;就连吃饭看电视都跟你一起,一点都不落,甚至电视看得比我都起劲。

边吃东西边看电视,他就跑过来啪一声躺在我面前,倚着我,吃我的零食,看我的电视,还睡我的人。

后来非要跟我一起吃饭,我烧的青菜,他得吃一口;我吃葡萄干,他要吃一口,我吃红枣,他还要吃几口!

不知道是东西吃坏了还是怎么着了,有一天突然就颓了。

那天是周六,早上起来只觉得他有点蔫耷耷的,不好动,窝在窝里。

我刚开始也没在意,只说可能累了或者心情不好,加班处理了文件后才突然发现,妈耶!怎么脸肿了!一个脸肿了两个大!

瞬时脑子懵了,人愣在那里。

下一秒就开始哭。

有炎症,感染可以很严重,会死猫的。

方寸大乱。

第一次经历此等急重事件,连消炎药是什么、放都不知道了。着急忙慌地找朋友问哪个是消炎药,怎么回事,怎么办?精神紧张地折腾了几个小时。

我的妈耶,感觉像走了一遭生死大关!经此一难,我俩更是相互依存了。

冬天的时候,我没事了就喜欢抱着他在阳台上晒太阳。他晒太阳,我晒他。我抱着他,他从阳台上往外张望,四处打探,好像在探索,又好像在寻找。

这时候,他的眼睛很深邃,深沉地看向远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出去?

我买了猫包准备带他出去逛一逛,都没出过门的小伙子,大了,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啊。

哎呦喂,别提了,先是不愿意进到猫包里。好容易进去了,又蜷在角落里,关门声传来,那哆嗦抖得啊,简直电动小马达!

没走几步就回来了,算了,彼此放过吧。

冬天了,北方的冬天,有暖气有御寒衣,南方的冬天全靠一身正气啊!白天我不在家,天寒人孤寂,雪上加霜啊。

见不得他这么受苦,怎么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就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剪剪改改,做了个棉衣给他。里面还加了什么七孔棉,给他做了个大披风。一块布剪成个圆弧梯形,上掏俩洞放手,后腿不缚,把边角缝合、缲边儿,头颈处加个领口,简单的衣服就成型了。

我怕他冷嘛,他的毛不厚、身板儿又瘦小,没有脂肪何以御寒!

还簪了朵小丑花在脖颈那里,也不算太丑。他就不太想穿。可能穿着也不方便吧,哈哈哈哈经典款“你妈觉得你冷”哈哈哈

一般我在家的时候,没见他穿着怎么不舒服。只有一次,前脚卡住一只,哈哈哈只剩三只脚了,被我看见一瘸一拐的,强制给掏出来的。

再后来,我下班回来一开门,见他衣服平整却光着半个膀子,造型像个喇嘛!受不了了,太耍流氓了!不给穿了,不知道这一天折腾了多少回才脱掉一个膀子。

脱衣服更显得瘦弱了,老母亲又开始担心了,怎么就那么瘦呢?

那会儿我和前男友还异地,只能周末的时候见一见,有空了就一起去钓个鱼。自打养了他,我每个周末都会问“去钓鱼么”哈哈哈哈哈

以前钓的鱼都是直接放回水里,后来就都拿回来煮给布丢吃了,一点都不浪费。

再后来,我准备离开那里,打算着把布丢送到前男友家。他说周末没时间了,要过两天再送回去,让布丢在他那里过渡两天。

两天,但是不让布丢进卧室,只能外面客厅玩,他嫌掉毛。

送过去的那天,我和布丢在屋里等他下班。等着等着,等累了,我就准备眯一觉,但是布丢不愿意,他在门外撕心裂肺地喊啊。。。

我俩住的地方他畅行无阻,睡觉都一起,现在要把他关门外了,他不愿意。叫得那叫一个揪心啊,好像要遗弃他似的!

没办法,谁让老母心软呢。

我俩就又一起美美地睡了个午觉。前男友下班回来,只见一人一猫窝在床上,睡得深沉,那画面多美好多温暖啊!

当晚依依不舍地走了,我心里空荡荡的,还在想他在陌生环境会不会紧张啊,会不会难过啊,没了我会不会不吃饭啊,脑补出九九八十一出大戏。

结果,等到第二天,前男友发照片状告布丢干了好事,撕了整整一屋子的纸巾,遍地开花,一层一层又一层。晚上也没闹,一声都没叫声都没喊。哎呦我也是醉了,“这家伙什么时候把我的脾气摸的这么透啊!怎么就只跟我撒娇啊,这不是也挺好的么,不哭不闹,玩得还很开心。转念就好失落啊。都不在意我了,老母的伤心失落谁能懂。。。

再后来,就是听前男友转述。

最近胖了。

最近称王称霸了。

最近被谁给欺负了。

最近又干了什么神奇的事儿啦。

每一次都热切地打探消息,他就像远行的儿子。

真好,都长大了。

他走的时候,吃的用的玩的都给他带着呢,他也知道都放在哪里了。有天他突然滚着装有猫粮的罐子到老太太跟前,指指那个东西,喵呜喵呜哈哈哈哈那意思是“我要吃这个”在那里他也没受欺负,也很看重老太太。

他吃饭呢,汤汤水水地洒一地,老头儿说了几回,说你这样吃打扫起来太麻烦了,你能不能注意点,他不理。

后来,老太太说了一句,他生气了。生气到离家出走,三天没回家。回来的时候还抓了一只鸟放在老太太跟前儿。

这猫也神奇了,我跟他说普通话,老头老太太都说上海话,都能听的懂还有老太太嫌弃他屎尿一起难清理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屎尿分开,小便这里,大便那里”,从那之后,还真就屎尿分开了。

再后来,长大成个大小伙子了,遇到了喜欢的喵女子。俩喵天天腻歪在起,谈恋爱的时候都是把自家鱼缸里的鱼咬死,带出去,给他心爱的喵吃。没过一个月,喵女子生宝宝了,他就里里外外地忙活,陪吃陪喝陪玩,把吃的东西带过去不让她劳累。整整一个月,原来都五六斤了,一个月下来瘦的又皮包骨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布丢没有音信了。

再一个月,音信全无。

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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