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每年六月十八的夜晚。这片海滩上会有两个男孩，吹着海风，喝着啤酒。直到天亮。

“杨耀，活着的人，日子还要过。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别拒绝人家。我妹妹不会怪你。她希望你能过得好。”

“哥，你说，这都五年了，她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咱俩。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我。”

五年前，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六月十八的这一天，走向了大海深处。第二天，有人报了警。警察找到了女孩的家属，也在家里找到了遗书。第二年的六月十八，有个孩子离家出走，跑到海滩。说见到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姐姐劝他回家。可孩子说不出姐姐的模样，随后高烧了3天。从此，那片海滩传出了闹鬼的传言。

人们避之不及的鬼，也可能是某个人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

“哥，你先回吧，嫂子和孩子还在家等你呢。我没事，我就是想她了。”

陆安在杨耀的肩头拍了拍，回去了。

偌大的海滩上，只剩下杨耀一个人。一个人对大海念念有词。

“陆芮，那年你说，如果你确诊了。就和我分手。我说你傻，如果这个时候我再放弃你，你这一辈子都毁了。你说你的一辈子已经毁了，不能再毁了我的一辈子，这是精神病你懂吗？会有一定的遗传倾向。可是后来大夫明明说你没事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你说你不敢自己离河边太近，每次看着流动的水总想往里跳。你说你12岁那年就有这种想法，所以到现在也不愿意学游泳。我还记得我过问你，那你看到大海呢？你说看到大海就不会，大海太大了。你只想看着海岸线上的夕阳，一直看着夕阳。陆芮啊，今天海滩的夕阳就很好看。唉，你骗我，你这么胆小可爱的姑娘，为什么能一步一步走到海里。”

“你大学毕业那一年，你说你觉得日子没有光亮了。你去省会招聘，一份简历都没投，见了两个能让你开心的朋友。你说，你都已经买好了头孢，等你的朋友回家以后，再买点酒，找个没人的地方，忘记这个世界。你说你没想到她会给你送上车。分别的时候，你和她拥抱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抱紧了你。你不想走了。”

“我们刚搬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帮你收拾行李。看到有一封信，是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的好朋友写给你的。她在信里说很感谢你在她纠结的时候开导她。可你的日记里，那段时间已经开始有那些很糟糕的情绪了不是嘛？”

“你说你很喜欢我的名字，杨耀，是你的世界里透出的一道光。你说你的运气很好，总能遇到很多很多很好的人。你说很感谢我能陪你长大，作为回报你要陪我变老。你又骗我。”

“陆芮啊，你说你能劝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回家，怎么就不能来看看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大孩子呢？我刚买房子的时候，你拿着房产证看了又看，你说你25岁了，终于有个家了。终于不用寄人篱下，终于也是个有家的小朋友了。可是现在没有你了，我也没有家了。”

杨耀站起身，往大海走去。

海浪一下又一下的拍在杨耀的身上，从脚踝，到膝盖，再后来，海浪及腰。每一步都更加艰难。杨耀停下了脚步。

“陆芮！”

依旧只有海浪的声音。连回音都没有。仿佛杨耀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不是喉咙干涩，杨耀都觉得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想象出来的。

海浪一朵一朵的冲过来，冲的杨耀身影一晃一晃的。

“陆芮，海浪这么努力的推你回去，你怎么还舍得离开我。”

“对不起，杨耀，让你等我等了这么久。”

杨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他努力像远方看去。好像在前面有个人穿着白色的裙子。

几分钟后，杨耀终于有了反应，拿出了手机给陆安拨通了电话“哥，我等到了，我等到她了！”说完，就把手机扔向大海，向着那白色身影拼命跑去。他要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骗他，为什么那天说想自己去海滩看夕阳却再也没回来。

海浪依旧努力的拍打着海岸，却推不回这颗执念的心。

杨耀他忘了，是他亲手把陆芮的骨灰撒在了这片大海。他也没能想起来，这是东海岸，看不到夕阳。

陆安赶到了海滩，这空无一人的海滩。打不通杨耀的电话，也没见到杨耀的人。平静的海面，只有月光留下的一片银白。

又过了五年，六月十八，陆安又来到了这片海滩。

“爸爸，你又在看什么呀”

陆安俯身将孩子抱起，依旧看向远方“爸爸在等你的小姑姑和小姑父”

“我知道！小姑姑和小姑父是人鱼！每年才回来一次。这次我不能再睡着了，如果我睡着了，爸爸你要叫醒我。”

“好，叫醒你，我们去帮妈妈搭帐篷好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