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和没那么好的爸爸

我最好的妈妈,她在今天出了车祸,在自己家门口,被汽车撞倒在地上,肇事者是认识的,老一辈的恩怨,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后天就是端午节了,医生又要放假,希望推迟手术对妈妈没有影响。我希望我早点会走能去看她照顾她。但现实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在我能回报她去爱她的年纪,我自己是这样的一塌糊涂,我多想年少康健,年少有为,年少便有铁肩当。

我最好的妈妈,你们都说我是替整个家承受病痛,叫我不要为了金钱人情而自责有负担,我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生病后一切都以自己为主,以前不曾有的挑剔任性我都表现出来。不曾有愧。

那么现在呢,我的亲人为我奔波,我的家人并不平安,我不是在替家人受这些病痛,我只不过是承担自己的罪责,我的那些不好更是失去了底气。我前世的恶业我认了,那我的妈妈呢,我最好的妈妈,她又有什么过错?

爸爸下楼去找妈妈,外婆也跟着去了,不明所以的我只是看着电视吃着饭,我的妈妈出车祸了,我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外婆和爸爸赶下楼,妈妈躺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嘴里还一直说佳妮可怎么办呢。外婆帮妈妈去送饭,表妹哭着让她赶紧去看我妈,舅舅甚至觉得都是他的错。他和大姨为我家维持着店还照顾自己的家,怎么能有错呢?

我没有去现场也没有到医院,我只听见我爸打电话的声音,不客气不尊重。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父亲,还是需要呵护的病人?从前脾气就不好,气走过客户和朋友。自从生病以后,全家人怕他动气都让着他。舅舅自己店里要忙进货,还要给我家干活,大姨刚退休照顾完我又去我爸店里,外婆上了年纪给他端饭倒水,妈妈从来不敢告诉他我的病情。但是他呢,恃宠而骄变本加厉,更肆意的发脾气,会摔门摔碗摔筷子,所以呢,现在是连家人都不要了吗?

我当他是一个父亲,或者是丈夫女婿,那么他绝对是不合格的,除了没有出轨,我不知道还能夸他什么,我曾说过他连命都不要了,我还能要求什么,他就是最好的爸爸,我再遇不到更好的了。后来我发现,比起一次性付出生命,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事情才是最难得。我和他在一起总是要争吵,小事不做,大事不行,但凡事都要指手画脚,我不愿别人对我指手画脚看着我,他便说他不看着我,还回蚌埠干嘛,他说他像个废人。

我说他可以叠衣服洗碗拖地,不要在我身上找到存在感,他说他是养病的做不来,那我要如何让一个叠衣服都不行的养病的人来扶着我?

妈妈姑姑甚至受他气的那些家人都要跟我说他是病人,要让着他,我不该生气,为他也为我自己。我要把他当成一个病人吗?那么我就不能把他当爸爸。姑姑说他脑子不行控制不了情绪情商低,我想作为一个成年人,生病前后都不该那这些当做借口。就好像精神病患者在发病时杀人都是可以被原谅的,那么事后呢,伤害还是有的,道歉确是从来都没有的。

我那个不太好的爸爸,他是个病人,我不知道他愿意我怎么看他。妈妈出事的时候他很着急所以语气不善动作恶劣且都是对自家人。疾病的力量至于这样吗,其实我住院那会他就是这样,不过有了疾病的借口,有了疾病的助力,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无理也成章。

舅舅大姨外婆,在大家里为我们这个小家做了这么多,我们对他们再好也不过分,我的爸爸却是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的亲人。我从前还和外婆说不要在我妹妹面前说我爸爸不好,爸爸对孩子很重要,我和所有受过我爸气的人说我爸就是脾气不好没有坏心眼的。但是后来再说我却说不出一句为他辩解的话,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言行下显得苍白。妈妈从来不让我也不让所有人说他,怕他自尊心受伤,怕他心理承受不了,怕他抑郁症,怕他种种。妈妈说外公死的早,她知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有多难。至少我还有个爸爸,她老了也有个伴。

      我最好的妈妈,却从来都袒护那个不太好的爸爸和那个不太好的女儿。

      前一段时间手术,大夫说基本上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妈妈问爸爸,他说别问我我脑子不好。后来转到呼吸科,呼吸困难还咳嗽,妈妈怕他担心报喜不报忧,爸爸却是在我出院前就跑回老家。妈妈哭了,说他是逃兵,一直在逃。但再怎么难过她心里记得得还是我爸在外人面前的维护,在重症门口的肩膀。

      我从来都觉得自己要是一个省心的孩子,但我却让那个最好的妈妈流了最多的眼泪。刚进医院,妈妈和我说隔壁阿姨在那哭呢,说她儿子特文静的人,一化疗就对她破口大骂。我说妈妈我不会的,可是我却食言了,我没有努力吃饭,痛苦烦闷也都发泄出来。事后她还要笑着说妈妈不生气,你憋着也不好受。化疗的时候后我说我想吃饺子,妈妈又哭了想着我受了那么大的罪这点愿望她都不能满足。我突然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回忆里那个总带着浅笑的母亲,变成了泪眼婆娑的样子。她瞒着我进仓的成功率,就像当初瞒着我是白血病一样。又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大化疗很痛苦,我没有哭,但是探视时听到妈妈的声音我便要泣不成声,我说别打电话了,我听见要哭,妈妈没有哭,只是叫我把窗户摇下来,她想看看我。我不知道她回家后是不是又哭了,只知道她说大姑父很喜欢我,因为在他回去前,我让爸爸带他鸟巢玩。大人其实就是这样,他们花大把的金钱精力也不一定能讨好你,但你小小的一句话,都能让他们感到十分的满足。

      移植完到现在,我不知道多少次与死神擦肩,他们说如果不是我幸运,我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我知道不是我幸运,我是个不幸的人,但我有最好的妈妈。

      我不止一次在痛苦面前屈服,想让他们放手让我解脱。我不止一次与妈妈争吵,曾经一晚上做了四五次饭都不能让我满意。她说不治了我们一起去死吧,我说去就去,我又不怕死,我都是为了你在撑。后来回家去到呼吸科,隔壁的老太太对她闺女说,我不受了,受死为好,我活不长了让我死吧。我还来不及替她女儿生气,便觉着那些话如此熟悉,如此伤人,如此才知旁观者清。

      我最好的妈妈,几乎成为了最不幸的人。我打电话过去让她不要担心我,她说正在做核算,片子都拍了,要手术。她仍旧挂念着我,还说我们就过不了端午吗?(我生病就是端午前几天去的北京看病)。我问害怕手术吗,还开玩笑说微创的话,我之前那个没做成的手术买的敷料她还能用。她说要开刀,是一个很大的伤口,她害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什么都都做不了。

      都说时光很容易流逝,人一不小心就长大了,但我却觉得我怎么也没办法长大。我想快快长大,去医院照顾她,不用她拖着痛苦的身体还要担心家里的我;我想快快长大,能挣很多很多钱,让她过最好的日子;我想快快长大,能像那些抗击肺炎的医者,让她骄傲。我想快快长大,可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长大,还要多久长大,她还能等我多久。

      人生在世,总有亏欠,我常说以后我要爱自己,很爱很爱的那种。但我的那么多亏欠不是身外之物所能偿还,我更要去加倍爱别人,我觉得我可以是最自私的人,但我却应该做那个最无私的人。妈妈倒下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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