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

        老宫,不知是名还是姓,亦或许只是一个代号。总之叫者上口,应者亲切,固大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长者这样叫,老宫干脆的答应,平辈叫,老宫依然欣然应道,即使是矮了一辈的人黄毛小儿这样叫,他也不恼,只是假装生气道,瞎叫什么,叫叔,叫大爷。

        初识老宫,村子里种西瓜的人特别多。老宫本是附近村的,无丝毫技能,只能替人出点苦力挣点饭钱。经人介绍来到我们村里,帮人家搭理瓜田。

        老宫粗手笨脚,只能应付些苦力,如浇地,施肥,拉车,下瓜等。老宫不惜力,人也长得喜庆。因体态肥硕,稍稍一动就大汗淋漓,老宫用脏手一抹脸,顿时脸如花面虎,别人笑,老宫自己也跟着笑。

        老宫在自家村子,屋无片瓦,地无半垄,也没有谁家闺女肯嫁给他。老宫似乎从不抱怨,一个人风风火火,到处打短工,吃百家饭。常常有人在闲暇之余逗老宫,老宫给你介绍个媳妇吧。老宫想都不想就应承,中。老宫,想找个媳妇不。老宫不好意思的一笑,两眼顿时弯成了月牙,咋不想呢?村人哈哈大笑,他也跟着笑。关于介绍媳妇,村人没有人当真,老宫本人也不当真。

        老宫喜欢听戏唱戏。闲暇时总是话匣子不离手,时不时跟着话匣子一起应和着唱几句。一次,在去东地的路上,看到老宫由远而近走过来,走姿仍是风风火火的,话匣子放在耳边,只听他嘴里唱道,你问我唱的是什么,白眉大侠白蛇传……

        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老宫。这不奇怪,他是吃百家饭的,此时不知又去哪个村帮人下苦力了。

        多年以后再见到老宫,是在附近村子的一个葬礼上。老宫似乎更胖了,是一种不健康的虚胖。葬礼即将结束,孝子贤孙都已经离开。村子里帮忙料理丧事的人把纸人纸马点着,把柳树插在坟头摆正就要结束走人。老宫出现在众人面前。老宫眼睛一直盯着坟头那几碗已经飘着纸灰的肥肉和豆腐。村人也看出老宫的来意,就逗老宫,老宫想吃肉就得磕头。老宫有点磨不开,不想磕头。

        你再不磕我就把肉倒了,村人威胁道。别倒,别倒,我还吃呢。老宫连忙跪在坟头,磕头如鸡啄米,嘴里还不清不楚的说道,奶,我给你磕头了。众人大笑离开。老宫把坟头贡品都倒到自备的塑料袋里,悻悻地走开了。

        最后一次看到老宫是在今年年初,发小爷爷去世。我和阿培一起去参加葬礼。在离灵棚不远处,看到老宫在看响器班吹唢呐呢。看到我们,老宫跛着脚向我们走来。给跟烟呗,他伸手向阿培要。阿培拿出两根烟问老宫,你有火吗?

        给点灼呗,老宫似乎有些恳求的意味。阿培帮他点着递给他。他接过香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另一只烟夹在耳朵上,跛着脚转身离去了。

          老宫老了,不仔细看几乎不太容易辨别出来。当年那有神的眼睛再也笑不成月牙状了。在他落寞的背影里,看到的是时间的残酷,看到的是人生的无助,还看到了若干年后你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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