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花纹身(二)

      当纹身机在罗树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时,展谨言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疼。而罗树却感觉到了真实疼痛,她原本就对疼痛敏感,此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罗树听着那纹身机在耳边响着,脑子里浮现出这八年来她与丁煊之间的点点滴滴,甜蜜的、纠结的、痛苦的、快乐的、委屈的……每次吵架时,丁煊如小孩子般的暴跳如雷,谩骂发火,每次吵架之后,她哪怕再委屈、再悲伤,她都耐着性子,像个母亲哄孩子般哄丁煊……而此时,想想自己为了缓解内心的疼痛竟然来给自己肉体上找疼痛,真是又无奈又可悲。而且,罗树是个一向中规中矩的女孩,一直视纹身为不良少男少女装冷扮酷的不理智行径,而今天自己竟然也来纹身?在这样一个没有其他亲人的城市,自己甚至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罗树越想越觉得委屈难过,眼泪情不自禁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很疼么?”展谨言因为带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

“不疼!一点都不疼!”

        是的,不疼,因为罗树感觉到心口的那个疼痛好像在慢慢减弱。原来,一种疼痛真的可以缓解另一种疼痛。真是太好了!因为这个疼痛比起心上的那个疼痛,真是微不足道了……

“哥,我来了!怎么还不准备收拾关门?”一个声音突兀想起,并且一只大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展谨言的肩上。

“啊!慎行,你……”展谨言低呼一声,皱紧眉头。刚刚那一刻,他本能反应,迅速提起纹身机,却是因为太急了,伤了自己的食指,血正一滴一滴滴下来,滴在那朵还未完成的七色花上。

“哥,对不起!对不起!……”展慎行忙不迭地道歉。

      展谨言看了自己家弟弟一眼,回头连忙又多拿了消毒纱布,只是回头一看,刚在滴在花蕊上的几滴血滴竟然只剩下了一点点血痕。血,怎么没有了?奇了怪了。展谨言用纱布擦拭了一下,又继续专心致志地纹那朵七色花。

        展慎行因为刚刚闯祸了,此时乖乖地搬了个凳子安静地坐在一边打量起罗树。

      只见这女子身材修长,脸微方,不属于那种现在流行的网红锥子脸。皮肤白皙,微微透着点粉红。眼睛不大,弯弯的,好像随时都在笑一样,那漆黑明亮的黑眼珠像两颗黑珍珠般耀眼明亮。展慎行注意到,罗树的眉心中间有一颗米粒大小褐色的痣,给她原本有点男性化的脸型增添了一丝稚气和娇俏。

        展慎行觉得这女子很特别,明明很怕疼,还跑来纹身,明明疼得峨眉紧蹙,双唇紧闭,甚至紧握着拳头,眼角还有泪痕,可嘴角竟然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一个小时后,罗树站在镜子前,仔细看着锁骨下方那朵美丽的七色花。这花有七个花瓣,分别是七种颜色——红、黄、兰、橙、紫、粉、青,褐色的花枝在尾端绕成一个圈,再配以两片绿色的叶子,使整个花朵看上去灵动可爱。罗树盯着七色花看了许久,就在展谨言甚至认为她是不是不满意时候,她才微笑着说:“真好看!谢谢你!”

      这时,罗树的手机振动起来,铃声随即想起,那是专属于丁煊的手机铃声《花仙子之歌》

“……”罗树打开接听键,并未说话。

“罗树,你在哪儿呢?”是大学同学杨敦敏,是她和丁煊共同的好友见。

“我在外面。”

“丁煊喝多了,在这儿又哭又闹的。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罗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说送他回去,他又不肯。你来一趟,我真是弄不住他。”

“把地址发给我,我一会儿过去。”

        当罗树赶到那个大排档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桌子边一大堆啤酒瓶,横七竖八地躺着,桌子上堆满了毛豆壳、龙虾头、花生壳、餐巾纸……而丁煊就趴在一大堆龙虾壳上,像一摊烂泥。杨敦敏坐在一旁,无助地搓着手。罗树和他一起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丁煊弄上出租车送回家。

        当窗外的亮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照进了房间,罗树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看着躺在床上的丁煊。折腾了一夜,此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此时熟睡中的丁煊显得安静而柔和,略显蓬松的头发遮住了他那饱满的额头。即使睡着了,那浓密的长睫毛依然如灵动的蝴蝶停在花朵上一样,只偶尔轻轻颤动一下翅膀。这个男人不愧是当时校园里的校草,长了一张现下流行的韩国明星脸。长睫毛、大眼睛、皮肤白皙、身材修长却不显单薄,标准的小鲜肉一枚。

      当年,俩人公开恋情时,在校园里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啊!这么个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王子竟然选择了其貌不扬的罗树,而且还是丁煊主动追求的。这不止让很多人不解,甚至连罗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罗树不止一次问过丁煊。每次丁煊都是笑着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你的眼睛,因为你的傻!”每次罗树再往下问时,他就会嘻嘻哈哈不正经地说:“因为你像我妈,像我姐……”

      “你这是嫌我老么……”每次惹得罗树去追他,捶他。

        现在仔细想想,从外表上看,罗树感觉上真是要比丁煊要大一些。因为丁煊的那张圆脸就很显小,加上那标致的五官,即使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大学生模样。而罗树一直性格沉静,所以显得格外成熟。俩人在一起,就像大姐姐带着小弟弟。

        罗树转过头,看向一边镶嵌在墙上的镜子。因为一夜未睡,镜子中的自己略显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罗树用手抚摸着自己略显英气的脸颊,和比自己大八个月的丁煊相比,罗树好似要比他要大上四五岁的样子。有时候想想,上苍真是不公平,让一个男人长得那般妖孽做什么?倒是让自己长得英气逼人,自己这副长相,在古代女扮男装,绝对是个翩翩公子。当然,丁煊若是男扮女装,也肯定是红颜祸水。想到这里,近乎荒诞的狗血剧情,罗树也不觉笑出声来。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罗树的眼皮也打起架来……

        罗树站在一片青砖灰瓦的大四合院前,有些茫然。这是哪里呢?这建筑看着非常古老,而且四周青山绿水,绿树成荫,感觉像电影电视剧里的场景。罗树抬头望见那高大的门头挂着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秦宅”。这难道真的是拍电影电视剧的外景场地?罗树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往宅子里走去。

        哈,果然是拍电视剧,这院子里穿梭的男人女人俨然都是古装剧里的衣着服饰。罗树有点小小的兴奋,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拍摄现场。

        这时,一个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随即一个男子的声音

传来:“钱春枝,你是猪么?这么烫的茶水也能端来给我喝?”

      “对不起,相公,我再去沏一杯来!”

        哈哈,这一定是很有意思的剧情。罗树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走向前面的亭子,她还从未近距离看过电影电视剧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呢。

      那亭子里有一张石桌,四周布置了四个石凳,那男子正坐在石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穿着玉色长袍,领口袖口绣着祥云图案,腰间同色同款的腰带,头发高高梳起,。这一定是哪个明星吧?罗树想着,便打量起这个男明星。只是这一看,罗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她这个人的面容长相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除了眉间少了那颗痣,其他毫无区别。再看看不远处那个穿着湖水绿的女子,她正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茶碗碎片一一拾起,放在手上的木制托盘里,乌黑的及腰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当那女子缓缓抬起头的一瞬间,罗树看到那和丁煊一模一样的面容时,顿时石化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和丁煊没有参加过任何戏剧拍摄,连类似的照片都没有拍摄过。难道仅仅是因为是刚刚胡思乱想了一下,就果然入梦了?让两个人互换了性别?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罗树使劲儿闭上眼睛,使劲儿摇摇头,睁开眼睛,想再看清楚一些,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呀?还真是做梦?

        睁开双眼,哪儿还有古宅庭院?眼前浮现的却又是老家自己住了近二十年的红砖黑瓦房。而坐在自家门口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还能是谁?只是母亲怀中抱着的婴儿是谁?粉雕玉琢的,好不惹人怜爱!父母好像年轻了许多,还满头青丝呢。

      “正平,你看看,咱女儿笑了……”母亲李清茹看着怀中的孩子,兴奋地对身边的父亲罗正平说。父亲宠溺地轻轻抚摸母亲的头发,眼睛却慈爱地看着那个婴儿。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父亲由衷地赞叹这个孩子。

        罗树纳闷急了,这是谁家的孩子?父母就自己一个独生女儿啊!她赶紧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可是父母仿佛没看到她一般,自顾自地都弄着那个孩子。罗树忽然感到了恐慌,她低头看了那孩子一眼,这不是婴儿儿时的自己还能是谁?那眉间褐色的痣在粉白娇嫩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

      罗树惶恐极了。难道自己死了么?这就是死亡之后,灵魂最后对人世间的告白?自己现在仅仅是一个灵魂?所以父母看不见自己,听不到自己?自己怎么会死呢?

      罗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我们一定要像对待亲生的孩子一样疼她、爱她……”母亲眉眼含笑,对父亲说,父亲也坚定地点头赞同。

        父母对自己的疼爱,罗树当然知道。从小到大,父母从未对自己打骂过,甚至连大声呵斥都很少。在物质上更是尽量让自己吃穿用度都在同龄的孩子中最好。从小到大,父母对自己的呵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所以,罗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自己就这么死了么?她还没来得及孝顺父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怎么就死了呢?父母如果知道自己不在人世了,会多难过啊!体弱母亲会不会因此就一病不起?罗树觉得心如刀绞,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可是任凭她如何用力呼喊,父母就是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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