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贝公益第一期主题征文活动。
故事发生在那年中秋前夕。
踏着皎洁的月光,喜财按照往年的惯例去给老爹送月饼。
金黄色的月光照在山村的土石路上。虽然这十四的月亮已是很圆,也很明,却总觉没有十五的月有精神,好像有心事似的有些忧郁。
老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喜财的精神却丢了魂似的总也爽不起来。
只因昨日丢了一块手表,是这次回老家前发了工资,刚从城里花100多块新买的上海全钢。
那时候的钱值钱,一百多块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多。手腕上能戴一块手表那是一种时尚,戴表的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如果能戴上一块儿上海全钢则更是引人注目。
进财本想着中秋节放假回家,戴上它在村里也好显摆几天,没想到还没戴够三天就被他弄丢了,丢得叫人既丧气又心疼。他倒不是特别心疼钱,主要是这表丢的不光彩,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进财是十二下午回来的。
晚上给老婆商量过节的事儿,老婆说月饼打了,都是五仁的,五花肉也割下了,啥都不缺,就是包疙瘩缺大葱。村上有卖的,都不太好。
进财说:“那咋办?我去哪里买?”
老婆说:“修你这个汉们一点出息都没有,就知道买买买!”
进财一听就急了:“你看你这个娘儿们,光知道埋怨,你倒是说,你想让我咋地?”
老婆挤眉弄眼的低声给他说:“我见有人在柿坡刨了片儿小坪地里种的大葱,长的可好了,你就不能今儿黑来下夜去悄悄地刨一些?”
没主见的进财犹豫了半天,觉得这事儿不妥,心想:老爹从小教育我不偷不抢,光明磊落!这事儿可不能做。可是顶不住老婆絮絮叨叨地骂:“怕啥哩!就你念叨劲儿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能干点啥?大黑天谁就瞧见了?”最后进财还是妥协了。想想可也是!大晚上的有谁知道,去就去吧!”一直挨到下半夜,喝了三杯老白干,正是:酒壮怂人胆,进财担了一挑儿箩头,拿了一个镢头就悄悄出门了。
月亮明晃晃地照着,宁静的山村沉浸在睡梦之中。进财踩在月光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事到如今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当一回贼。
到了柿坡地老婆说的地方,果然就见一块小坪儿地长得一地好葱,他看看四下无人,就慌里慌张一通忙活。一开始还想着少刨几棵够吃就算,可是想起老婆让多刨点儿,刨得少了还得挨骂。算了,横竖都是做一回贼,不刨白不刨。于是索性刨了满满一挑子,这才下了坡。
回到家,向老婆交差邀功:“看看,刨得不少吧?”。老婆很高兴,蹦起来就是一个吻:“我就知道进财哥哥好样儿的!”
忽然,进财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带着手表的,这才大叫一声:不好,上海全钢没了。
见他掏遍全身也不见手表,老婆立马就急了:“”攮你奶奶的弄啥也不操心,弄啥也要工钱!”
进财顾不得理论,一溜烟又来到柿坡葱地,打开手电细细寻找,不大的一块地找了三十遍也没有找到,又想着会不会掉到路上,又顺着原路往回走,手电光重合着月光一寸一寸的寻找,眼看回到家门口也没有。心里喊着不该呀,不该呀!是不是还是漏了哪一处?心神不定又顺着原路细细寻找,不知不觉又来到葱地,就又寻了几遍,眼看着天快亮了,一会儿就该有起得早的人下地了,如果被人撞上怎么说?于是这才死心塌地回到家中。自然又少不了老婆一顿骂,他想:想骂骂吧!死猪不怕开水烫,由她随便骂去,我只管装个听不见!
进财就是不能想手表,一想就觉得很难受,昨天到今天,感觉自己就像霜打了一样浑身无力,两只脚无精打采的,像踩着两团棉花。
不知不觉来到了老院。自打成家另过后,自己搬到了一里地外的村西头儿新家,老院就留给老爹一个人居住。
到老院一进门,爹就看见了他,站在堂屋门口说:“进财回来了?”
“回来了。”进财说:“我来给你送送月饼。”
说着话进财把二斤月饼放在爹的旧八仙桌上,突然发现桌上出奇地放着一块崭新的手表,也是上海全钢,上边还沾着几星儿泥土。
进财大吃一惊,试探着问:“爹,你几时舍得买表啦?吔!还是上海全钢嘞!”
爹一听此问,爽朗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可没钱买那闲东西,这是从地里拣的!”
“啥?从地里拣的?”进财的心卜卜卜卜跳起来,心里大叫,坏菜坏菜,难道那葱地是老爹的?!
只听老爹继续说道:
“对,从地里拣的!唉,这二年贼多,栽些儿菜蔬儿也总是长腿。你知道,爹是让人偷怕了。今年,我在柿坡刨了片儿小坪儿地,勾上了几行葱,没想到长得绿布袋似地又水灵又壮实,真想留它到年根儿,可又怕打一个马虎眼被人偷了。前几天我还去浇了最后一水,就数算着明儿过十五,咱爷儿们都分分,吃一顿疙瘩。可谁想今儿清早去刨,还是叫人偷了。唉!——”
老爹狠狠地长叹一声,缓了缓接着说道:“我一时气急,一脚踢飞个土坷垃。可倒好,一脚踢出这块儿手表来。我仍是气,照着手表又跺了两脚,它还楞是不肯坏。“
一席话听得进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呵呵!”老爹又笑了一声说:”想一想,这也叫恶有恶报,那个偷葱的杂种算是倒了霉。我回来就满世界嚷嚷,一天了也没有人来认领。那杂种总是没脸来!他要敢来,我倒要问问他他爹妈从小是怎么教育他的?像这样少养没教的,如何俩肩膀架着一个脑袋在世上当人?”进财听着这话,越发惭愧得无地自容,脸红得就像贴了一层大红纸。
老爹好像没有看见进财的表情,兀自笑了两声,对进财说:“哈哈,这块表,横竖我也是没用,你快拿去戴吧。”
进财嗫嚅着说:“爹,我....我不能戴,您拣的,还是您戴吧!.......”
“”哎,你只管拿去戴吧,我料他没脸来要!你正年轻,要做许多事,没有表哪行?”
进财很想给老爹当面认错,可是最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不知不觉间还是从老爹手里接过来,戴上了那块上海全钢,觉得比戴上一只手铐还要重。
他不清楚最后是怎么离开的,稀里糊涂走了很远,一回头,看见老爹还在大门口站着看着他。
进财想:或许老爹会猜到自己吧!
一路回味着爹那针扎一样的话语,心里一种杂交的难受。透过表门仔细地看看那发亮的时针,再认真的听听那嘀嗒嘀嗒的秒针正常的转动的钢音,在心里反复的骂:“该死的娘儿们,短见的娘儿们!”转念又狠狠的一通打脸:“叫你没出息!叫你没出息!”
猛回头,父亲还在那里站着,像一轮永远不缺的月,放射着柔和的光辉,照着进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