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张【他的衰老也是生命周始的一环】

      是不可逆的。

      就如同生长万物，息张风尘。

      他的衰老也是不可逆的。

      反反复复他询问着自己的小儿子，想要弄清医院对他的病症“有什么治疗方案”。

      然而这个问题恰恰是小儿子难以直接回答的。

      阿兹海默症。

      他所患的是阿兹海默症。

      他的确老了。

      但他不是在一天之内突然变老的，而是一天天地如同久置的苹果一般萎蔫下去的。

      他曾经是水管站的老站长，蜗居在那间狭小的办公室中。在那里他会召开家庭的“年度总结会议”，拖着平板干瘪又夹杂了很多个“嗯一一”的腔调进行冗长的絮叨。这样一直到退休后不知第几个还是第十几个年头，他才终于被某位新任的站长“逐出”了站长室。

      从那往后，他便开始了明显的衰老。

      在常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除了电视机被调的喧闹聒噪的声响外便很少再有人声，他的听力便也随着人声的衰退而衰退下去。

      他似乎与此同时也学会了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盯着一处不远不近的虚空发呆。他学会了变得沉默。

      在这种时候便很难想象这是一位任过校长的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是一位将四个儿子都拉扯着送入学校、告诉他们“知识改变命运”的父亲。

      他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走向人生末途的老人。

      他开始嚷着要修老家的房。

      他舍不得花钱看病，舍不得好好吃饭，舍不得儿女给他买太多东西。

      但他要修房。

      他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意愿，直到体面的双层楼房终于从原先土胚房的地基上生长了起来。

      于是他又回归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就像他日渐佝偻的腰背和日渐模糊的灵魂。就像楼房对面的土梁在不停歇的风吹与雨洗间不断地低矮下去。

      但一切都像是循环。就像他回归旧日的村落，就像肉身回归土壤，就像灵魂回归天空。就像他的爱人指着家人一遍遍向他介绍时，他所露出的那种腼腆如小孩的微笑。

他的消散就像土梁的低矮般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