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二)

回了趟家,到医院看了外婆。下午临时有事就先走了,晚上再去看外婆的时候,她竟然说我九嬢(其实是我妈)的女儿今天下午也来看她了,还带了一个姑娘一路的。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我先在床的左边跟她聊天,说了好一会儿还是通过其他姨娘的提醒,她才意识到跟她说话的人是我。因为床左边放了东西不方便,我待了一会便又跑到了右边跟她说话,没想到外婆竟然就因为这样以为左边的是我带来的姑娘,右边的是我。

晚上办完事情之后又重回到医院,就发生了开始的那一幕。

絮絮叨叨地趴在病床的栏杆上跟外婆瞎扯,之所以是瞎扯,是因为外婆已经完全不清醒了,她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摔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身上、腿上要被绑住,更不知道一直跟她瞎扯的人到底是谁。

对话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陪床的一个舅舅,一个姨娘,一个表姐,还有我爸妈偶尔也听听我们的对话。都知道外婆脑筋不清醒了,所以人来的时候让外婆照照面,像逗小孩子那样认认人,大家也不怎么跟外婆聊天了。

人老了之后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话反复说,反反复复说。在一个小时的对话中,外婆提了无数次要去“新湾”。这是外婆、外公老房子的地方,那是农村的一个小聚集地,口耳相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写法。在一旁旁听姨娘觉得有些不对劲,外婆一直在提的这个地方,早已经没什么人住了,老的老死了,年轻的也走了,中间的这一批也跟着年轻的走了,基本上算是半荒废了。除了外婆一直在提要去的这个地方,还一直说起故人,而且这些故人还都是已经去世的人。外婆都已经活了九十岁了,这把年纪,一般人也真的是活不过她,她能提到的同辈能不是都过世的人么。

可是姨娘觉得外婆这势头不对,几人聚首一讨论,觉得这简直有办丧事的前兆了,才三十多的表姐甚至强烈要求姨娘回生产队后找个人做个法。讨论结束,姨娘让我别跟外婆聊了。这话题如果往那个方向想,确实有点瘆人。作为信奉神明的我妈(这一点在之前的文章中揭露过)来一直引导话题说不要去新湾,仿佛那里就是冥冥之中外婆会被结束余生的地方。

虽然算不上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我对这方面的事情确实不是那么在意。而且作为一个十六岁就嫁到了新湾这个地方住了七十多年的老年人,难道她的一辈子不都在那里嘛,除了回忆那里的人与事,还能指望她能记得清老糊涂了之后的事情吗?

在这一个小时的车轱辘话里,最让感到无奈的是,外婆跟我说了好几遍,问我是谁家的孩子,还肯(爱)吹龙门阵肯(爱)谈话(说话),要是在路上碰到了我她肯定认不到我是谁​。

外婆在聊天的时候还提到了我,可是她已经认不得一直跟她聊天的人就是那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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