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看电影（13）：《狗镇》--仅有平面图的小镇，上演了立体的善良和丑恶

      《狗镇》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它是一个“桃花源”似的的小村镇，这个小镇甚至连地图上都无法找到，镇里的人们过着简单的生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他们善良并快乐。导演有意识的设计了这个虚无的场景，一个封闭的场景，一个令普通人向往的场景，其意图就是展现出在特殊情况下，人们内心的丑陋以及人性的扭曲。

       影片的最大的特色就是形式。《狗镇》这部影片中，导演（也是《黑暗中的舞者》的导演）把形式与内容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这里的形式不仅仅包括了美工，还包括了特技与灯光。该片的摄制其实是在一个巨大的电影棚内（一个大会堂）。影片的布景可说是简陋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一堵墙，都是用粉笔在地上画出的线条，代表平面图、门窗洞口、主卧客厅等房间，就连狗都是画出的。但是这个小镇却又如同所有的美国小镇那样，有居民，有榆树街（ELM ST.）……但是就是这个布景，将环境完全给舍弃了，舍弃了一切与影片无关的环境。这能更好的使观众注意导演所要表达的东西，包括演员的表演，特殊的道具。同时这也是一种尝试，一种对于影片最简单布景的尝试。当然这种布景也使得影片看上去更像一部戏剧。而这种简单其实是一种抽象，抽象的意义在于用最为简单的符号，表达了最为深刻的内容。拉斯冯泰尔的早期电影由于过于追求形式的特定以及技巧的摆设，粗看是在形式上具有极强的吸引力，然而这种形式本身却大大的禁锢了导演的想象力以及受众的想象力。在《狗镇》中，这种抽象的布景却达到了一种独特的意境。这种意境让观众充满了想象，也使得影片独具风味。有趣的是影片结尾那只原本是绘画出来的狗却变成了真实的狗。这里导演的深刻意味，一方面在于表明影片的浅层主题：狗镇的人还不如这只狗，在人都被消灭后，狗的真实就出现了。另一方面在于表明影片的深层主图：你所看见的未必真实，狗一方面是虚拟的，而另一方面当你认为他仅仅是虚拟的时候，却又表现出真实。还有一方面在于导演利用这个变换来提示观众影片最终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

       影片的用光，也是完美的配合了该片的布景。影片开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漆黑中的小镇，开篇就给了人们一种阴暗的感觉。当天亮时，周围的布景也成了白色。象征了一个光明的开始，然而恰恰这是一种反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恶梦的开始。而在以后的布景也一直按照时间与季节的变化，在改变色彩。

       影片如同古典戏剧一样的分成9幕与一个绪言，每个幕首都由第三人称的叙述开始，就如同上帝的声音。小镇原先的平和景象在一阵枪声过后，被打破了。女主人公格蕾丝进入了小镇。在牧师兼作家的汤姆，发现她并撒了谎后，开始在小镇的教堂中，慷慨激昂的说服大家来接受格蕾丝。最后，他们定下了两周的时间。

       这里，故事的绪言到第五章，其发展都如同经典好莱坞时期的故事一样，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童话。一个美丽的公主，来到了一个善良的小镇，大家逐渐的接受她，大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然而当出现第五幕时，影片出现了新的不平衡。警车的二次到来，迫使格蕾丝的处境变得艰难，在汤姆的劝说下格蕾丝加倍了工作。第六幕“狗镇终于露出了狗牙”，狗镇的居民利用了她的弱点，先是开始对她逐渐的冷淡，无休止的奴役，加大工作量，“毫不计较是否合理与合法”。接着，查克居然以报警为由要挟格蕾丝，强暴了她。第七幕，“格蕾丝厌倦了狗镇，决定逃离”。然而悲剧才刚刚开始。司机不仅仅骗了她的钱财，抢夺了她的肉体，还重新将它拉回了狗镇。号称爱她的汤姆也出卖了她，格蕾丝被套上了枷锁，成为了“人狗”。在第八幕中，她受尽折磨，白天是奴隶，晚上成为镇上男人们发泄性欲的工具，连瞎子的老人都对她进行性骚扰。可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汤姆终于撕破了面皮，也暴露出自己希望得到格蕾丝肉体的欲望。第九幕，电影与故事终于来到了最后，贪财的狗镇居民要交出格蕾丝，然而出人意料的，她就是黑帮老大的女儿，狗镇的居民获得了应有的惩罚，狗镇被烧，镇民被杀光，仅仅剩下一直狗在那里吠叫。

       我们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在这个封闭的小镇中，人们是多么的伪善，他们因为在彼此相识的情况下，互相谦恭，保持了和平。然而当一个外来者，走进了这个集体圈子后，融入是多么的不易。格蕾丝用尽了一切方法，不计报酬的劳动，成为了份内的事情，人们对她的剥削丝毫不感到廉耻。在发现了格蕾丝的弱点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剥削她，奴役她。最后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变成了狗。人性是多么的丑恶！

       汤姆是影片开头令观众唯一感到在镇中格蕾丝的同情者与帮助者，然而事实是，他比其他人更加丑陋、虚伪，并且十分的懦弱与胆怯。这或许就是人性的丑陋面。他也具有大部分人的性格，他在正常的情况下，表现出伪善，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当要影响到他自己的利益时，他就将别人出卖来保全自己，并且还煞有介事的以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影片最后，他竟然厚颜无耻的寻求格蕾丝的原谅。事实上，每个人都会从这个人物的身上看到自己。

       格蕾丝是善良的，是具有基督徒般纯洁的女人。她不仅善待镇民，也极力的表现出自己的勤劳。当她被折磨后，她没有反抗，而是仅仅想以出逃来解决。不仅仅是在对于自己父亲的不满时，她这么做了，对于镇民的不满，她也是这样做了（出逃）。在被囚禁后，她也还是麻木的去忍受一切。但是当最终的事实证明，人性的丑陋后，她决定了报复，她听从了父亲的教导，自己亲手杀死了汤姆，并且以其人之道还了查克一家。

       故事的结局是悲惨的，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还没有完结。导演的目的完美的通过故事表达了出来——再善良的人，也有残忍的一面，每个人都有人性的丑陋与扭曲。

       但是这个主题还仅仅是影片的浅层主题，影片更深层次的主题也就是影片真正的“所指”其实是——你所看见的，并非是真实的！影片中的布景是假的，是毫无真实感可严的布景。简单的就是几根粉笔画出的线条。但是就是在这个看上去不真实的小镇，发生了人性中确实会发生的真实故事。小镇的镇民粗看都是善良的，但是就在这皮囊下，隐藏着人性的丑陋与扭曲。就连格蕾丝都在最后，也显示出她的残忍的一面。表面的和平，其实是掩盖了爱情、背叛与自私，在力量与权利之下，道德沦落为娼妓，可以任由摆布。这是何等的讽刺与黑色幽默。现实也是如此，无数的你所见到的东西，包括电影在内恐怕都是并非真实的。

       影片当然除了浅层主题与这个更深层次的主题外，还具有其它的小的附题。影片表达的是美国的故事，导演本人是一名丹麦人，在看多了美国对于丹麦的文化入侵后，导演自然对于美国文化有了自己的看法。实际上，美国也是一个你所看到的，并非真实的世界。这里看似和平，看似美丽，其实人性的丑恶更甚。影片从这点来看，虽然不是直接的反美，但是还是表达了导演对于美国的映像——至少不是好的映像，事实上每个导演其实都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出某种意识形态。影片还表达了导演一贯的对于宗教的反思。DOGMA本身就是教义、教条的意思，导演作为DOGMA95宣言的参与者与发起者，自然对于宗教有自己的见解。拉斯冯泰尔在《破浪》中就已经表现出一种宗教的救赎观念，这部影片中也有类似的暗示。我们可以清晰的看见影片中那个叙事者，就如同上帝一样，看着这个世界。开场的附拍也告诉我们这是上帝的视角。事实上，能够穿越墙壁阻隔，看到一切的也只有上帝。影片中的会议也都发生在教堂。而格蕾丝是一个十足的基督徒，她虔诚，相信善良……她的惩罚，其实是一种自我的救赎。虽然我们从格蕾丝的身上其实并未发现她的信仰标记，但是从行为上可以确认她的信仰。只有通过了磨炼，她才能得到力量，成为上帝。影片的最末，她也确实成为了圣子，进行了末日的审判。同时，观众也从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阴暗，完成了救赎。狗镇最后的幸存者——狗的名字，就是摩西。或许人渣还不如狗吧。讽刺的是，查克的妻子，戴着一个十字架，显示出她是一位基督徒，但是她却残忍的将格蕾丝的心爱小人杂碎。导演的令一个附题，似乎也是他的一贯的附题，就是对于女性的思索。作为美国三部曲的首部，《狗镇》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进入了一个愚蠢的小镇的故事。而据他自己所说，下二部曲仍然是类似的剧情，还是这个女性。而他以前的作品，无论是《白痴》、《破浪》还是《黑暗中的舞者》也都是由女性入手，可能导演认为能够得到救赎的恐怕也只有女性吧。

关于《狗镇》的摄影

      《狗镇》的摄影具有一定的特色，大量的使用了手持的摄像机，甚至包括DV，这些影像特征可以说是对DOGMA95的继承与发展。也正因为此，我们可以从影片中清楚的看到镜头的抖动，而这种抖动，也体现出人内心的紧张。例如：汤姆第一次见到黑帮老大时，他实际上在撒谎，抖动的镜头，正好反映了他的内心。又如，当查克的妻子残忍的摔毁格蕾丝的小人时，镜头的剧烈变化，上下的摇动，在拍摄格蕾丝时又表现出平静。这种对比不仅仅说明了查克妻子的冲动以及残酷，又表现了格蕾丝的忍耐。最终，通过镜头的组接，我们看到了这种对比。

       手持摄像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采用平视的角度，令人产生一种接近感，并且给人真实的记录感。配合呼吸的抖动，令人更感到是自己在观看这个故事，自己也是其中的参与者，而不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

       影片还大量的使用了附拍，这种附拍能够完整的看到整个小镇，能够看到小镇中的一举一动。这通常发生在每幕的开头与结尾。这，其实就是上帝的视角，就是上帝在观看这里发生的一切。由于影片中，小镇镇民的所作所为，令观众更觉得上帝的不公，以及他们的丑陋。

       格蕾丝出逃的那一段，摄影机一直采用了附拍的角度，并且是一个长镜头，透过帆布，我们能看到这其中的一切。格蕾丝的悲惨遭遇，令我们又一次领略了上帝机位。更令人了解到死机的可恶，以及格蕾丝的无助。

       影片的摄影运用了不少的特技。例如格蕾丝被强暴后，镜头采用了拉出以及旋转的运动方式，很贴切的让我们感受到格蕾丝的眩晕以及内心的无奈。这个镜头实际上并非使用普通的摄影机拍摄，而是DV加电脑特技所营造的。

       总之，影片摄影虽然使用了手持的摄影机，但是这种使用所产生的纪录片风格，令我们更能相信电影故事的真实性，而影片的深层次主题就是你所看见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这种类似真实的记录，却拍摄的是一个虚幻的城镇。里面的意味确实十分的深远。

影片的音响

      《狗镇》的音乐与音效同样也是影片的一大特色。《狗镇》从一开始就贯穿的主题音乐，是一首类似于巴洛克风格的音乐，带有很强的戏剧效果。给人一开始就感觉影片如同一部古典戏剧。当然事实上，在影片的后期，这部主题曲听上去，更多的是充满了忧伤与孤独。而当该片片尾，则一改前面音乐的风格，改成了一首流行歌曲《Your Americans》，表达了该影片所反映的是导演对于美国的看法这一附题。

     《狗镇》的音效是使得虚幻的背景真实的最好手段。影片中并没有门，但是演员进行开门、关门时，都会出现相应的效果。这就是该片音效的魅力，将看起来不真实的东西，真实了起来，将抽象的布景与具象的声音结合起来，营造了更为正是的想象空间。当然这些也都是在为主题所服务。

影片的表演

     《狗镇》的演员是狗镇成功的一个关键。由于狗镇的布景的虚拟，使得演员的要求更加的高。但是我们从演员的表演中，感受到了这种真实。演员在表演，以及导演在调度中，都体现出了相当的功力。而该片的女主角的扮演者尼克，更是大红大紫的明星，导演使用她，一方面为了打入美国市场，另一方面是为了是女主人的表演更为到位，当然还有一方面是为了表明我并不缺钱，我并不是因为缺钱而采用如此简陋的布景、道具以及摄像器材。

小结

       该片是拉斯冯泰尔的“美国三部曲”的首部，可以说是导演对于美国的一种映像的反映。影片的故事（剧情）、形式、摄像等电影诸元素的使用，都是一种崭新的尝试，具有鲜明的风格特色。主题也具有一定的内涵。虽然长达3个多小时的影片，略微显得拖沓，但是在观看完毕后，再进行反思，却发现影片的独特魅力。对于人性的思索，人物性格的刻画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事实上，“本文”的“能指”毕竟是为了能更好的体现“所指”而服务的，拉斯?冯?泰尔领悟到了这点，他完美的将抽象的形式应用到影片中，不仅让我们更进一步的感受到了影片的深层思想，也让我们看到了不同于美国影片的欧洲电影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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