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开心的告别令人心慌的2020迎接新一年度的到来时,我等来的,却是自小抚养我长大的姥姥离世的消息。
进入2021年的第二天,意外突然落在平静之上,下夜班的大舅打电话给妈妈,说姥姥觉得头晕,她便急忙赶去,但因当天是假期,想着医院只有值班的医生,而姥姥的情况看着也不是很严重,便决定等到四日有专家上班的时候再去医院。
自此期间,妈妈打电话让我拿着血压计过去,看姥姥是不是因为血压高导致的头晕。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姥,还可以和我说话的姥姥。
其实如果那天我再心细一些,或者量完血压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留在姥姥家和妈妈一起陪着她,时刻观察一下她的情况变化,是不是还会有可以逆转的可能?
多年的瘫痪,在姥爷走了之后子女们没法时刻的照顾,再加上又是见不到阳光的一楼平房,十几条猫狗到处乱窜,床上哪怕妈妈经常帮忙收拾换洗,也依旧还是没办法避免各种异味。我还记得,当时看到瘦成皮包骨面颊水肿侧身蜷缩在床上张口呼吸的姥姥,以及她因为类风湿性关节炎伸不直的胳膊,我量血压时还嘱咐她:赶紧盖好别冻着。
身为一名临床经验不足的医学生,我并没有从血压的数值上得出任何有利的结果,只是看到她明显水肿的脸庞,妈妈在旁边解释说到,大舅说这可能是肾有问题,因为表妹的姥姥每次患肾炎的时候,面部都是肿大的状态,再加上姥姥不怎么喝水,排尿的次数也很少,我便也没有联想太多,只是告诉妈妈医院有值班医生,大的检查做不了,但普通的血尿常规还是可以的。
但因为都觉得是肾的问题,想着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再加上又是假期,没有专家坐诊,觉得小地方医疗水平偏差,而小舅在上班,大舅下夜班在休息,旁边只有年过五旬的妈妈,便没再坚持。
现在每每回想起这些,都会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要求妈妈当时抓紧时间送姥姥去医院,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突然的离开了?
她难受,她想活,但却是由于我们的偏差间接的导致了她的死亡。
试想一下,如果是单纯的肾出现问题,怎么可能当天人就没了?
所以在下午四点多120来后,再到宣布姥姥已经离世的消息时,妈妈就一直在恍然,不断地内疚自责着,要是上午就直接送到医院,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而导致她直接崩溃的,则是我在第二天守灵时私下向她问的一句话,我问她,你们二号因为放假没送姥姥去医院,想着坚持到四号,但这中间长达一天半的时间,你们要一个长时间营养不良的老年人如何扛过来?哪怕就是一个高热的病人,在这样长的时间内不给治疗,也是会烧出毛病的。
也可能是出于我对这件事看法的角度不同,或者是阅历太少,丝毫没有想到这样的质问会给自己的妈妈带来怎样的影响,无疑又是在她自责内疚的同时,让她加剧的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了母亲的死亡,以至于让她在姥姥出殡的当天,情绪直接失控崩溃,歇斯底里不断地指责着自己,甚至全身发抖到站都站不稳,我也意识到,有些事情有些话,并不能合适讲出来。
而相比于妈妈的痛苦,沉默寡言一直没有娶妻的小舅舅,在面对姥姥的离世时,则是直接一夜间白了头。
因为上班没有在家,因此也成了姐弟三人唯一一个没有见到姥姥最后一面的人,这样的结果,让心思沉重的他,当晚直接在灵前长跪不起,不吃也不喝,谁都劝不动,谁也不敢劝。
他也让我在现实中见识到了原本只会在小说中出现的情节,当晚我在帮他弄头发上的灰时,还是只有少数白发的状态,而第二天再见到他时,头发已经处于几乎灰白的状态,并且在守灵期间,其余的家人都有轮换着休息,只有小舅舅,硬生生的守了这一天一晚加两个整夜,我实在想不出,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也想不出,他的内心发生了怎么的变化,应该是接近崩塌了吧。
在送走姥姥之后,关于她的死因,也成为了我心中的一个执念,虽然120来过,但却没有给出具体的死亡原因,更不可能再进行尸检,因此在将姥姥送走事情告一段落后,我只能尝试着根据她所出现的症状进行推测。
面颊部水肿并非一定是肾的原因,心脏循环系统出现问题,也有可能导致液体潴留,她自己也表示自己头晕并伴有心口不舒服,
而当天上午我去量血压的时候,姥姥便已经开始张口呼吸,下午的时候呼吸困难开始加重,
频繁的要求坐起,并且表示自己喘不上气。
在将这些症状零零散散的进行回想再凑到一起后,大致可以确定,这是心力衰竭的临床表现。
其实早在1号晚上的时候,她便开始有轻微的不舒服,小舅舅在询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她说没什么事儿,但其实心里大概也已经知晓自己的状态,第二天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便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表示什么,因此也让大家只以为是小毛病,不曾放在心上,但估计她当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所以我一直在反思,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学医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责任的。
如果当时我也一同守在那里,及时观察她的身体变化,或者是坚定的要求将她送到医院,那么此时此刻,是不是她还能坐在那和我聊天呢?是不是还经常期盼着,我能来看她呢?
其实自18年初姥爷走了之后,姥姥的身体状况便一直在下降,儿女们虽然也在轮换照顾,但因工作的问题,肯定没办法像自己的老伴儿一样时刻守护,再加上她瘫痪多年本身就不能自主活动,便只能一个人关在漆黑阴冷的小屋子里,盼望着哪个孩子的归家。
三年,距离姥爷的离世整整三年,我有时很难想象,在这三年中,每当家里仅剩她一人时,她是如何度过那漫长岁月的,是孤苦,是漠然,还是绝望?
而且久病床前无孝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病魔的加剧,儿女们的照顾也逐渐不如最初时那般尽心,她心中是何感想?觉得自己是负担,所以才会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拼命隐忍着?
看到家中姥姥还没吃完的西柚,我恍惚的看清现实,那个小时候给我缝肚兜棉袄总把好吃的留给我的人,不在了。
我想,要度过这个心结,大概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妈妈也是,舅舅们也是,毕竟哪怕是长期瘫痪,但人在与不在,依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况。
家里等候的老人是儿女们归依,是他们回家的寄托,是他们坚持着努力生存的希望,可如果这样的寄托突然间在这世上消失了,那内心该是多么的空虚不知所措啊。
所以在事情过后,我最担心的是小舅舅,妈妈有爸爸和我,大舅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唯独小舅舅,早前姥爷走后一直守着姥姥生活,而在姥姥离开后,失去依托的他孜身一人,要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逝者已逝,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只希望大家都能坚强的向前看,往前走。
我是姥姥姥爷养大的孩子,希望他们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