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个拥抱

这一生，我最大的遗憾，是年幼时不懂事，不曾给出的一个拥抱。

八九岁的年纪，心智总不够成熟，不懂得珍惜，不知道失去意味着什么。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一个人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那时候，死亡这个词还在外太空，离我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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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才知道，那时，你已经到了非常艰难、痛苦的时期。

你颤颤微微柱着拐杖对着我溜出家门的方向喊早点回家，让我感觉太烦。你躺在床上听到我回来的脚步声细软地说着又去哪玩了现在才回，让我觉得很恼。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已经是“弥留期”，是你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相处，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如果我早知道，或许我不会对你每天吃药觉得是我们每天按时吃饭那般平常；如果我早知道，或许我就不会埋怨你每餐都要吃肉让我拿着两块钱去买肉太难堪。爷爷说你每餐也吃不了多少，吃一餐买一餐会肉更新鲜。如果我早知道，或许就不会课本不见了挨老师批回家没找着就冲你发脾气；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每天放学回家白眼狼一样去柜子里翻吃的；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每天放学后玩到天黑都不愿回家；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抱抱你，多看看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对我最好的人。小时候，你最喜欢拿糖给我吃，你总是拉我到身边，偷偷塞我两块钱。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两块钱的效用很大，可以买到很多糖果，可以吃到让我流口水的冰棍儿。曾经我像白眼狼一样笑嘻嘻从你手中接过，却不曾感激地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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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气真是阴沉得让人难受啊。我坐在教室里莫名烦躁，讲台上老师的嘴一直在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我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声音。突然，邻居的大婶在教室窗户口用她的大嗓门叫着我的名字，一路拎着我就往家里跑。我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有种不知名的恐惧。大婶脚步匆匆，神色怪异：快点走，你奶奶怕是要看到你才肯落气！

回到家，你已经不像平常那样躺在床上，你怎么睡到地上来了？周围乱七八糟很多男人女人的哭声真烦人，还有那一锅子的浓烟在呜咽。怎么能让你躺地上呢？我跑过来，第一次抱着你，怎么那么冰凉呢？我很慌，你知道吗？

你还是没有等到我回来，你让婶到你身边，用你干枯的为我藏过糖果帮我洗过脸扎过小辫子的手指着床上我换洗过的一件衣服。一屋子的人都知道到最后你放心不下的人还是我，而我却未曾懂。

有人在旁边说人刚刚死还有听觉，让我喊你，要让你知道我来了，来见你最后一面了。我就那样跪在那里，泪流满面，怎么都无法出声。我想着，如果我一直不叫你，你是不是就会起来，像往常那样跟我说:珊宝阿几，饿了吧，先吃饭再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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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和你一起睡。每个晚上，你因为疼痛而呻吟不止。“哎呦，哎呦，痛死了，痛死了，死了算了”。我只是想着怎么才可以让你一身的病痛得以消弥，从没想过，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从此以后，因着你有过的快乐都不会再有，因着你流过的泪却再也止不住。与你有关的一切是我想起来最美好却笑不出来最悲伤却哭不出来的回忆。我不是不爱你，我很爱你，我最爱你。怪我不懂表达，怪我太不懂事，不知道珍惜。一直责怪着自己：为什么当时我没能伸手紧紧抱着你说出一句我爱你，为什么时光飘忽流去当时不曾温柔待你？

你这一生，贫苦狼狈。12岁跟了爷爷，童养媳。你让我有了两个叔叔一个伯伯四个姑姑以及两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姑姑。怀胎10月，你一生中怀胎状态就是一个十年！一生苦痛、待到日子慢慢过好了你却不在了！我听别人说起，满是唏嘘，我沉默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那苦痛的一生已经过去了，而现在你在哪里？我欠你一个拥抱，隔了一世。下一次轮回，你在哪，我在哪，让我加倍还你。

我多想，多想，回到过去，抱住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