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十五年 他在地狱仰望人间！

这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故事，主人公叫小五！故事要从5月5号的小聚说起，因为店里连续几天没有客人，我每天闲的直犯困，闲极无聊随手发了条朋友圈：想出去遛遛，哪位朋友能推荐个好地方啊！不一会小五微信就过来了：来岭东吧，我在二中门口等你！二中，我心里一动，以前小五对二中极其排斥，连平时闲逛都不去那边，怎么今天跑那去了呢？微信上问了他一句，半天没回消息，算了，有啥事还是当面聊吧。等我赶到二中的时候，看见小五站在门口的传达室旁发愣，我走到他旁边他都没发觉，大约10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回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你咋想起上这来了”我问，他说：早晨刷到一首歌《有我》，听的心里有点不得劲儿，突然就想来这看看”紧接着又说：风太大了，咱找个地方背背风吧！说完转身就走，在转身那一刻，他好像擦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他迷眼睛了还是想掩饰什么，本想问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现在刚解封，饭店、茶馆都不开门，快餐倒是营业了但不能堂食，上哪背风去啊？围着二中转了一圈，除了公园没有能落脚的地方，最后我提议买点现成的去我店里吃吧，反正没客人，门一锁保证没人打扰，他想想答应了。

我俩在超市买了两大包方便食品，拎回店里准备开席，放桌子的时候我问他：喝点呗？其实他从来不喝酒，我这么说只是逗他，他说：我拿水陪你行不行？说完就笑了，虽然他总是心事重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呆滞，但其实他笑起来非常灿烂，像小孩一样，用他一个朋友的话说：他一笑看着可萌了！只是从他患上抑郁症以后，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逐渐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说还那样，虽然听着很轻松，但实际情况可能没那么乐观，他这两年复发一次比一次严重，去年春天那次差点崩溃，我听的一身冷汗，因为他所说的崩溃是自杀的意思，对一个独居的抑郁症患者来说，一旦有危险行为后果难料，那次之后，我就要了他家钥匙，为的就是防备紧急情况。

说实话当小五提出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是很诧异的，因为他极少和别人提起自己的病，虽然患病近十五年，可知道他得抑郁症的人不超过10个，甚至连父母也是他2017年急性发作就医时才知道的，在此之前，除了他一位大学老师和我，没人知道他患上了抑郁症，多年来，他总是竭力掩饰自己的病，怎么现在突然要分享自己的秘密呢？我问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他沉默了很久说：留个念想吧！

尽管我们是多年好友，我对他的遭遇和生存状况非常了解，可真让我动笔写下他的故事，我仍然感觉很沉重，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动笔，文中内容综合了他的口述、日记，以及多年来我与他及他身边人交流中获取的信息，经重新梳理后写成本文！当我第一次看他自己写的文字时，那字里行间的沉重感让我甚为吃惊，下面是日记中的一个段落，我做了一些改写：我曾经总结过我自身的症状，首先是心理层面的症状，这是抑郁症所有痛苦的根源，原本，我并不算内向的人，患上抑郁症后，我逐渐变得少言寡语，和谁聊天都不会超过5句话，找不到话题也不想说话，从正常人逐渐变成半个哑巴，同时情感反应也越来越迟钝，最后只剩下两种情绪：悲伤和愤怒，笑的出来但绝不是快乐，实际后来我已经丧失快乐的能力，而且极度敏感、易怒，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让我感觉是在挑衅，种种表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变成神经病！我的抑郁症还伴随焦虑，而且抑郁症会把各种负面情绪放大，而我则对负面情绪异常敏感，所以，那时候我全天处于紧绷状态，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现在去人多的地方会感觉很热闹，很有生活气息，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人多的地方让我很慌张，一切声音都像索命梵音一样，吵得我心惊肉跳，让我控制不住想逃离这样的环境，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放松一点点！另一个让人尴尬的症状就是抗压能力严重下降，对一点点小问题也一筹莫展，你能想象那种遇到小问题也束手无策的窘迫吗？你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束手无策—自责—还是束手无策—更加自责，就像一个无限循环，永远跳不出来。

如果说心理症状是精神上的折磨，生理症状就是肉体上的摧残。睡眠不好是抑郁症的常见症状，我当时白天极度疲劳、打不起精神，不仅嗜睡，而且越睡越疲劳，晚上则完全相反，不论白天多累，晚上也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很不踏实，我甚至觉得自己好多年都没真正清醒过，直到现在，我还为我能考上大学感到幸运。

抑郁症最终把人逼向死路的，就是“没感觉”的状态，很多年里，我被这种“没感觉”的状态逼迫的在生死间徘徊，如果世上有地狱，它就是地狱，我无数次回想那种感觉，却始终找不到准确的语言来形容它，只能用一个词表达“生不如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每分每秒都能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感情、没有欲望，连本能都不那么强烈了，没体会过的人永远理解不了那种感觉……

我和小五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即便我早就知道他得了抑郁症，可看到上面那段文字，我仍然很难相信这是他写出来的！高中以前我和小五一直是同学，在那场变故之前，他一直很活泼，甚至有点没心没肺，与此同时，他在人生目标方面又显得很早熟，从小就立志从军，开始，他想当飞行员，没想到小学五年级眼睛就近视了，于是他改变了目标—考军校，因为有目标支撑，成绩偏下的他一直没有气馁，2007年中考以后，他去了市二中，9月中旬，全市高一新生体检，小五也第一次体验了抽血是什么感觉，随着月考的临近，大家都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了，慢慢忘了体检这个事，大约半个月以后，广播室突然通知小五家长来了，当时小五有点疑惑：难道是老爸来了？到门口一看果然是老爸，一起来的还有当大夫的二叔，小五更疑惑了：二叔怎么也来了？感觉不太对。老爸说已经和老师请好假了，带他出去一趟，小五没多想跟着出来了，上了出租车以后，老爸告诉师傅到市医院，回头和小五说：体检结果出来了，检出你身体有点小毛病，但结果不一定准，今天带你去市医院再做一次！“小毛病？啥小毛病？”在小五再三追问下，老爸终于说了实话：乙肝，结果不一定准！小五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咋得上这么膈应人的病了？因为从小我们受到得教育就是乙肝传染，而且治不好，对村里得过乙肝的人，家长都告诉我们离远点，免得招上……小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怎么抽血的，只记得自己回学校的时候脚步异常沉重，不过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之前误诊了！两天以后，市医院化验结果出来了：乙肝大三阳，他说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是个毒人，不敢靠近同学，生怕传染给大家；而且乙肝大三阳，不能当兵、不能考军校、连普通院校的国防生都不能考，通往军旅的所有路一次性堵死，他唯一的理想彻底破灭……看着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军校名单和分数线，绝望扑面而来，小五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大脑开始空白，课也听不进去了。几天之后，他爸又来了，说学校允许检出乙肝的同学继续上学，但必须搬到校外去住，老爸这次来就是找房子的，准备在这里陪小五上学，同时进行治疗，可小五异常坚定的拒绝了，他选择退学，任谁劝都没用，家里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后来我问过他：当初为什么选择退学？他说：那时候我心散了，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家里条件不好，陪读要增加额外开支，而且我妈身体也不太好，我把来陪读，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些话你和你爸妈说过吗？”我问，他说：从来没说过，当时每天晚上睡不着，听我爸叹气我这心里就一翻个；我妈说支持我的决定，但言语中的埋怨让我无地自容，我感觉把整个家庭的希望都毁了，啥也没脸说了！他说当时心里特别压抑，也不知道跟谁说，实在没办法就去树林里走，四周要是没人就喊两声、哭一场，之后能轻松一点，慢慢的整个人开始发木，脑子空荡荡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压得很难受但不知道怎么能缓解，想哭又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每天打针、吃药，体重暴涨30多斤，整个人又呆又傻……说实话至今我也没法想象一个16岁少年独自背负传染病、梦想破灭、辜负家庭等多种压力是怎么扛住的，面对我的疑问，他只说了两个字：硬挺！挺了三个月，他又重回初三复读，2008年中考他的成绩有所提升，家里还是建议他回市二中，他已经不想回那个伤心地了，果断拒绝去了另一所高中，可能是因为上过半学期高一，这次再入高中他学习轻松了很多，直到高二下学期之前，他还在优等生行列，就在他逐渐燃起一点热情的时候，变故再一次找上他。

那是高二下学期一次月考之后，有天早自习，他正在复习语法，忽然，一阵困意袭来，不同的是往常站一会就好了，可是这次不管用，站那都要睡着了，于是他干脆就趴桌子上睡了一觉，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睡就再也没清醒过，他说那股困劲就像在兜里揣着一样说来就来，站着、吹风、冷水洗脸、甚至拿圆规扎肉都没用，开始早自习睡，后来正课也睡，到最后所有课都睡，放假在家也是整天睡觉，家人以为他是学习累的，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早就得了抑郁症，后来他和医生说起高中这段经历时，医生告诉他：嗜睡是抑郁症的非典型症状！当然这是后话，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一路睡到高考，高考放榜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勉强过了三本线，报三本，录取几率很低，不报又不甘心，经过几次心理斗争之后，他一咬牙报了外省的三本，实际他没抱什么希望，因为自己的分数实在没啥竞争力，没想到的是他报考的学校里有一所在吉林省没招满，然后把他录取了，后来小五和我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未完待续……）

PS：文章最初的标题是《抑郁十五年 他在地狱仰望天堂》，当我写完后发给小五看的时候他说：改成在地狱仰望人间吧！人间才是人的世界，地狱和天堂都不是人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