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扬在殡仪馆租了一个冰柜,把曾女士安放其中,想着等阮柒好一些之后再来与母亲见最后一面。
阮多多死亡案的调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阮柒却没有好转的迹象,他时而形容癫狂,时而陷入无尽的悲伤,更多的时候,他呆呆的坐着阮多多的房间里,抱着女儿的枕头出神。
孙洪扬带着阮柒去了精神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躁郁症,建议住院治疗。孙洪扬想起精神医院里冰冷的病房和各种捆绑工具,他不忍心让阮柒去受罪,依然把他带回了家中。他四处打听自己的同学朋友,终于打听到了一位姓周的心理医生,据说,这位医生在治疗抑郁症和躁郁症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来到周医生的心理诊所,眼前这位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周医生还没问病情,就先让助手拿过来价目表,孙洪扬看着能抵的上自己半个月工资的小时收费数,他爽快的答应了。只要能治好阮柒,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周医生从孙洪扬的口中了解了阮柒的情况和致病原因。他安排助手领着孙洪扬到外面等候,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单独为阮柒治疗。
孙洪扬走后,室内只剩下周医生和阮柒两个人,阮柒窝在沙发上,沉浸在自己低沉的情绪中。周医生打开博山炉,点燃了安神香,烟雾缠绕在群山之间,阮柒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眼皮低垂,睡倒在沙发上。周医生也跟着阮柒,进入了梦乡。
阮柒的梦境一片灰暗,就像老式的黑白默片,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风铃碎落,阮柒手拿女儿的许愿卡,接听电话的场景。阮柒的潜意识不愿接受女儿突然离世的事实,他只能困在这一刻,无法走出来。
梦境中的周医生念了个“生死骨肉”的决,他幻化成了阮多多的模样,从卧室里跑出来,跑到阳台,笑嘻嘻的喊着“爸爸”。
梦里的阮柒看到失而复得的女儿,激动的紧紧抱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女儿有力的心跳。
阮多多吵着要吃饭,阮柒立马拿着菜进了厨房。阮多多和阮柒说了一声回房玩,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回到卧室的阮多多重新恢复到周医生白白胖胖的模样。
周医生醒过来,熄灭了博山炉,阮柒也转醒过来。周医生打电话给助手让他把孙洪扬带进来。
孙洪扬一走进来首先注意阮柒,他发现阮柒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多了,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他又发了个红包给周医生,周医生笑眯眯的说着“客气客气”,依然照收不误。和周医生约好了下次的治疗时间,孙洪扬带着好些的阮柒去了菜市场,他想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阮柒是有所好转,高山却没好到哪去。阮多多的死如了她的愿,却也种下了心结,内心的恐惧和憎恨投射进了梦里,她夜夜都能梦到阮多多流着血泪,哭喊着向她求救。精神的折磨让她茶饭不思,身体消瘦下了。几日不见,倪裳来探望母亲的时候,被母亲迅速干瘪的脸颊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了?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身体出毛病了。”倪裳还不知道阮多多的事情,她关切的询问高山。
“没事,最近胃不太舒服,吃不下饭。”高山按了按肚子。
“去医院吧,正好我也去产检。一起去检查一下。”倪裳劝着高山。
高山听见产检两个字,又是一阵心痛,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女儿真相,但她知道,那些令自己犹豫的话,最好先不要说出口。
高山答应了,她也想看看女儿的产检情况,如果孩子情况不尽如人意,她还可以劝女儿放弃这个孩子。
来到医院,高山先陪女儿产检。倪裳看着B超里活动的小生命,心中的母爱早已泛滥,这是她和孙洪扬的生命结晶,是孙洪扬所留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大夫看过B超报告,告诉倪裳,胎儿生长发育一切正常,胎心强劲,是个健康的宝宝。大夫又给倪裳测了血压,血压有点高,又询问了倪裳的高血压病史。叮嘱她饮食要少吃盐,少吃腌制食品,防止妊高症的发生。
倪裳又陪着高山看了胃,慢性胃炎,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点药给高山。
高山下午还有课,倪裳送她回学校之后,去了衣云的工作室。除了永远失去左小腿之外,衣云身体恢复的很好。经过努力锻炼,她已经能够与胳肢窝里的拐仗和谐相处,甚至还学会了用拐杖逗轮胎玩耍的新本领。
倪裳到工作室的时候,衣云正坐在椅子上,把拐杖在轮胎眼前挥来挥去,轮胎也跟着拐杖左窜右跳。倪裳看见这幅无聊的场景,心想:“也只有轮胎才傻到陪她玩这种弱智游戏。”
衣云看见倪裳进来,利索的撑着拐杖站起来,还不忘挽了个拐杖花,倪裳配合着鼓了两下掌。
自从出事之后,一直没有理发的衣云,刘海已经盖住了眼睛,她朝刘海吹了一口气,碎发向上扬了扬,又恢复了原状。倪裳把她摁到沙发上,取出皮筋,把刘海撩起来,在头顶给她扎了个冲天揪。
“头发长了,也改染了,我们去你朋友那理发吧。”倪裳揪着衣云头顶的小辫子。
“嗯,好。长发洗头太麻烦。我问问他今天有空吗?”衣云拨通了阮柒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掉了。接着阮柒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有事吗?”
衣云给他发了一段想找他理发的语音。阮柒的回信却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店盘出去了,暂时不做了。”
衣云问他怎么了,阮柒的回信依然是一串文字:“家里出了点事,不想干了。”
衣云感觉这吞吞吐吐的作风不像阮柒,又发了个语音请求,对方挂掉,回了几个文字:“不想接,有完没完?”
这几个字成功惹怒了衣云,她回复道:“关心关心你,你至于对我发脾气吗?招你惹你了?”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阮柒才发来一段文字:“不好意思,我家人没了,我心情很差。回头再联系吧。”
衣云看着这段文字,和倪裳对视了一眼,从双方眼中看出了疑惑,“没了”是什么意思?
她俩都有了不好的猜测,不敢再打扰阮柒了。衣云提意问问孙洪扬,倪裳想起来孙洪扬与阮柒关系不错,这正是个与孙洪扬破除冷战的机会,倪裳拨通了孙洪扬的电话。
正拿着阮柒的手机给衣云回信息的孙洪扬看见倪裳的来电,烦躁的挂了电话,在微信里告诉她自己正在忙,什么事。
倪裳把产检的B超报告发给孙洪扬,还配了个“爱你”的表情。
孙洪扬看着B超里的小生命,倪裳的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活的好好的,他和阮柒的孩子却已被倪裳的母亲害死,至今还孤独的躺在冰柜里,再也回不来。他攥紧手机,决定以牙还牙,发誓要把加诸在自己和阮柒身上的痛苦全部还回去。
他给倪裳也回了个“爱你”的表情,还约她吃饭。
倪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孙洪扬的回信,她开心的抱着衣云亲了一口,又站起来在房间里转着圈跳舞。轮胎很久没看到如此高兴的倪裳,它也跟着倪裳在屋里转来跳去。
衣云用手指摸了摸脸上的吻痕,借着捂嘴咳嗽的掩饰,虔诚的亲了亲抚摸过吻痕的手指。她看着跳舞的倪裳,发自内心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卧蚕凸起,嘴角上扬,两颗小虎牙时隐时现。倪裳也很久没见衣云这么纯真清澈的笑容。她停下舞步,坐到衣云的身边,看着衣云的眼睛,调侃起衣云:“再给大爷笑一个,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午后的阳光洒在沙发里,此时的倪裳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温暖中,全身发着光,美极了。倪裳笑眯眯的看着衣云的眼睛,等着她回答。衣云却从倪裳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情和欢喜,她扯了扯嘴角,忍受不住倪裳对她的引力,俯身亲在了倪裳柔软的嘴唇上,就这样贴着,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倪裳吓的眼睛都成了斗鸡眼,心脏快跳到嗓子里,她推开了衣云。衣云如梦初醒,一巴掌呼在了自己脸上,脸颊瞬间起了五道指痕。倪裳抓住她又要扬起的手,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学校,遇见你的第一眼。”衣云直视着倪裳得眼睛。
“你知道,不是针对你。我不可能喜欢女生,我现在怀了孙洪扬的孩子,他刚刚也跟我说‘爱我’,还约我吃饭。我……嗯……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倪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说清楚,断了衣云的念想,但依然不愿舍弃这段友谊。
“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边。”亲都亲了,衣云的情话张口就来。
倪裳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去赴孙洪扬的邀约,说完拿起手机和包,和轮胎说了再见,推门走了出去。
衣云看着倪裳头也不回的背影,分明是在告诉她“不要追”。她丢掉拐杖,俯身埋在沙发里。轮胎蹲在沙发前,用前爪拍着衣云,它怕衣云出事。衣云转过头来,揉了揉轮胎的狗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傻了,真是傻了。倪裳该不理我了吧。”
自打阮柒从周医生那里回来之后,情绪平缓了许多,睡眠时间也增加了。他要么发呆,要么睡觉。孙洪扬看着阮柒把晚饭吃了,伺候他洗漱上床之后,把被子给他盖好,像哄阮多多一样,拍着阮柒的背,哄他入睡。听着阮柒的呼吸渐渐放缓,孙洪扬轻轻的亲了阮柒的额头,忍不住,又亲了亲他有些起皮嘴唇,男人略显粗糙的嘴唇却让孙洪扬起了生理反应,他扯了扯裤子,走到卫生间打发了自己。他洗干净手,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阮柒,悄悄地出了门。
被衣云吓到心神不宁的倪裳,早早来到了她和孙洪扬的约会地点——祥顺私房菜。她坐在面对门的那一侧,看见孙洪扬推门进来,她想站起来迎接孙洪扬,可想到之前孙洪扬给她说的“爱上别人”的话,她坐着没动,换了一副礼仪性的微笑,想给孙洪扬一个下马威。
孙洪扬看见倪裳的社交微笑,就知道她还在介意之前的事,他反其道而行之,表情冷漠的走向倪裳,坐在了她的对面。
“孙洪扬,怎么着?又不爱别人了吗?”倪裳出口成刺。
“我之前是不想结婚,找了个借口。如果你也不想结婚,我不强求。孩子你尽管生,我会按时支付抚养费。”孙洪扬双手抱在胸前,对倪裳的冷嘲满不在乎,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倪裳一看这架势不对,到嘴的肉就要飞走了,也顾不上傲娇了。拉住孙洪扬的衣袖,挽着他回来,并排坐在餐桌一侧,换上了讨好的笑容,跟他道歉。孙洪扬就坡而下,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道歉。接着,孙洪扬又特意点了一些鸡汤、西兰花之类,对孕妇好的菜,看见倪裳喜欢吃这里的咸菜,又起身替她多拿了一些。
倪裳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深情的看着孙洪扬,孙洪扬夹了一块酱咸菜喂到她嘴里,又舀了一碗鸡汤给她喝。倪裳感觉自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依偎在孙洪扬肩膀上,心里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孙洪扬却很尴尬,他起了个话头,也是试探一下倪裳:“裳裳,你妈妈最近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
倪裳靠在孙洪扬肩头等待投喂,食物和爱情迷惑着她的脑袋,她不做他想,一股脑的说出了高山的近况:“我妈最近精神不太好,消瘦了很多,去医院查了是慢性胃炎,医生说问题不大,你不用担心。”
“如果不是双手沾满多多的鲜血,高山又怎么会茶饭不思呢?”孙洪扬心想,表面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继续问道:“那就好。听说最近小学里出了点事,你听说了吗?”
倪裳坐直了,看着孙洪扬,摇了摇头,说道:“没呀,没听说呀。什么事?”
孙洪扬确定倪裳还不知道他和阮柒的关系,加倍温柔起来:“别激动,没什么大事。都是道听途说。哦,对了,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