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山探访陈友谅墓

也许是我乖巧,也许是我爱静静地读书,总之我深得家中长辈的偏怜。就连一向高深莫测的幺爹也深陷我天使般的笑容里不能自拔。

说起幺爹,在我们那里,那可是名动四方的主,黄埔军校毕业,在当时国内唯一的重炮营服务,台儿庄大战,揣着上级的军令状仅用两炮就干掉了日寇一个非常隐蔽的火力点,扫平了进攻路上的障碍,为此还得到了上级的嘉奖,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国军少将。想想看,这样一个人,平时的笑容极为稀少,家族里连大人们都不太敢轻易接近他,更何况小孩。但我是个例外,幺爹一直很喜欢我。每次去看他,他都要带着我武汉三镇到处转,买很多我没吃过的零食,我边吃零食边听他讲那些我从未听过的故事。

1986年9月底,我又一次去民主路后长街那里看他,幺爹还是老样子,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淘气,扯他的胡须,抱着他的手臂又哭又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幺爹在他的小房间里不知拿了点什么,然后拄着他惯用的拐杖,牵着我出门,穿过一个小巷子,七拐八弯,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到了黄鹤楼脚下,然后顺着蛇山慢慢往大桥方向走,边走边讲那些历史掌故。当时的蛇山那里整个看起来比较开阔,供人行走的却只有不到一米宽凸起的土路,连水泥都没铺,但绿化不错,高大的乔木撑起一把把巨伞,行走在其中一点也感受不到火炉的无情。

终于,我们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这个地方的右边除了有几处石桌石凳外,就是一片类似于今天的广场,非常宽阔,很多树。左边沿途都是高大的常绿阔叶林,如果不是正对面的看,是看不到那个石柱门框的。幺爹告诉我,原来政府计划在这里修一个公园,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又放弃了,结果就留下这个半拉子石柱门框,周围古木参天,石柱门框虽然很高大,但也没有那些树木的树干高,更别说树干上还有撑开的树冠。门框的横梁上刻着四个飘逸的大字:三楚雄风。幺爹生怕我不懂,还特意跟我解释三楚的来历,当然顺便又是一顿家训耳提面命,我点头如鸡啄米。幺爹很满意我的谦虚好学,又拿着拐杖,在门框的正对面,也就是我们走过来的那条土路基下的杂草丛里不停地拨拉,身材高大的幺爹此时弯成了弓,贴近杂草,不停地寻找,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幺爹喊我过去,我听话地蹲下去,在土路基下的杂草丛里,居然藏有水泥块,不大,不到一米见方,嵌在路基里,上面还有字,比较模糊,我仔细地辨认了下,好像是“大汉陈友谅之墓”,我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幺爹很开心,为我识得繁体字。接着就介绍陈友谅这个人的生平,至关重要的是结合我们故乡的一些地名讲解,好多都与陈友谅有关,什么得胜圩,走马岗,马家圩等,特别是陈友谅和朱元璋的鄱阳湖之战,更是讲得详细,我听得是如醉如痴。此时的蛇山这里,除了我们爷孙俩,还有一位中年男士,听到幺爹给我的讲解,忍不住上前请教幺爹“三楚雄风”是从左往右念还是从右往左念,当时的我是不知道这个石条横梁的背面还有字,因为要穿过门框往下去的路特别不好走,幺爹不让我过去。九月的江城,气温仍然很高,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人流如织,可在蛇山这里,绿树成荫,江风习习,一个配套设施极不完善空有公园之名的地方,落寞的汉王陈友谅静静地躺在这里几百年了,曾经的他搅得山河动摇。想一想尘世中的人,宁肯驱车千里去南京明孝陵、去北京十三陵,甚至去钟祥明显陵,可为什么就独独忘了身边曾经跟朱元璋分庭抗礼的陈友谅呢?难道真的是成王败寇的思想在作祟?

弹指一挥间,三十一年过去了,幺爹早就驾鹤西游,而昔日掩埋在杂草丛里的汉王墓也重见天日,历史给了陈友谅一分为二的评价,也把他的坟茔修葺一新,醒目的墓碑上烫金的字体十分抢眼。今年正好是幺爹冥诞110周年,为了纪念这一次的寻访,特填词两首,借扶摇之力,捎给在天国里仍在护佑着我的幺爹,给他一点安慰。

行香子•记罗荫东将军

同上蛇山,桂子清鲜。动情处,泪水长潸。汉王不见,旧曲难弹。别故人庄,儿时友,手中鞭。

寻常独处,默诵诗篇。枕边画,痛彻心肝。前尘往事,五内熬煎。念湖中月,江东柳,海边船。

临江仙•记抗战胜利后罗荫东将军回家

一别家门奔学府,归来已是将军。爷娘兄弟尽相闻。依稀难辨认,无语泪沾巾。

十五年来驱敌寇,此时回报双亲。从今天下美如春。花香飘四季,骨肉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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