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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分享的是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人小说《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是南朝文学家刘义庆及其门人共同整理,编写的一部笔记小说,主要记载了从东汉末年一直到南朝刘宋时期的名士言行,给我们展现了一幅生动形象的魏晋名士图景,同时也为后人了解魏晋时期的社会风貌提供了重要资料。
也正因此,鲁迅先生称之为“一部名士的教科书”。相信在阅读的时候我们也会发现,按照传统的礼法规范来看,书中许多行为都很“不正常”。
比如,在《世说新语·容止篇》中,就记录了这样一则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名叫何晏,是魏武帝曹操的养子。何晏学富五车,开魏晋一代清谈之风。不仅才华过人,而且颜值也在线。
《世说新语》中描写他“美姿仪,面至白”。是说他姿容秀丽,尤其肤色很白。这皇帝一度以为何晏在脸上擦了粉,为了弄清楚真相。还特意在酷暑天,赏给了何晏一碗热汤面,并要求他在朝堂上吃完。何晏无奈,只好照做了,这吃完一碗面,何晏已经是大汗淋漓,只好用衣袖不断擦脸。然而,擦拭并没有让何晏脱妆,反而他的脸色更加白皙了。
由此,皇帝才相信何晏的冷白皮是天生的。这好好一个皇帝,不把心思放在政事上,反而纠结臣子有没有擦粉底。这种怪事儿,恐怕也只会在魏晋时期发生了。而且,皇帝的怀疑其实并非是空穴来风,在当时,爱美已经不再是女性的专利。放眼魏晋,有很多名士都有化妆傅粉的爱好。甚至还有人喜欢穿女子的服饰。放到现在那活脱脱就是一群“女装大佬”。
这有趣的是,在《世说新语》中,这样“反常”的故事还不止一处。随手翻翻,我们就能看到嗜酒如命的刘伶成日烂醉。妻子劝诫,他却毫不在意,满口喊着天生刘伶,以酒为名,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阮籍自称有青白眼,看见喜欢的人就青眼相加,看见不喜欢的人就直接白眼一翻。王子遒夜半思故友,于是连夜乘船拜访。行了一夜才到了人家家门口,却连门都不敲,原路返回。只因为“乘兴而行,兴尽而归”。刘义庆在书中辑录了大量如此这般的名士言行。可见,作者本人对这种大胆自由的生活方式是肯定的,甚至是有些羡慕的。为什么这么说?
这就涉及到了作者的生平经历了,刘义庆出生于皇室贵族,是南朝刘宋开国皇帝的侄子,因为甚有文才,受到了皇帝的赏识,后来刘宋内部政权几经更迭。新上位的皇帝实行高压政策,大力铲除异己。深受先皇赏识的刘义庆意识到了危机,为了保命,他主动提出远离京都,甘心做个闲散文人,编录《世说新语》,这才逃过了一劫。
可即便如此,刘义庆后来的生活,依然是整日提心吊胆,痛苦焦虑。每天都为生命安危担忧,因此,他才要记录那些能够率性活出自我的名士言行。从魏晋名士身上寻求一点心理慰藉。
事实上,何止是刘义庆,所有喜爱《世说新语》的人想必都向往着书中名士那种不顾世俗,勇敢追求自我的生活态度和潇洒浪漫的魏晋风度。然而,仅仅把魏晋风度理解为名士们放浪形骸的自由。其实还远远不够,想要读懂《世说新语》,真正理解魏晋名士的洒脱。我们还需要回到当时的那个朝代。
《世说新语》的时间跨度是在东汉末年到南北朝之间。熟悉历史的大朋友小朋友一看到这儿,就会想到两个字“乱世”。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魏晋时期的社会环境。“乱世”再准确不过了。先是汉末动乱,再是三国纷争,曹氏一族好不容易建立了政权。这皇位还没坐热呢,就被司马氏抢了过去。然而,司马氏的西晋刚统一不久,就迎来了“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
中原百姓纷纷南迁,可逃到南方的东晋,也没好到哪去。造反和叛乱从来就没停止过,接下来的南北朝时期就更不用说了。政权更迭频繁至极。实在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听见了头大,乱世之中的百姓见了落泪。
我们仅仅作为后来人,去审视这段历史,都能感受到动荡带来的强烈不安。而作为乱世的切身经历者,他们看到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
曹操在《蒿里行》中,用“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描写残酷战争后民生凋敝的场景。同时期的王粲,也在诗中记录过,“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战乱频仍,生灵涂炭,诗中的母亲,自知在乱世中难以保全自身。不得已将孩子扔在草丛里,期望被好心人捡到,给孩子一条生路。
《世说新语·政事篇》中,也记录了当地官员外出时,遇见母亲将婴儿丢在野外的故事。可见,在当时,这样的惨状并不是偶然,这些残酷的现实,折磨着魏晋人的神经。他们对生命的转瞬即逝和不确定感十分强烈。而他们做出的反应就是及时行乐,充分发挥生命的可能性,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除了战争,魏晋时期的“乱”还体现在政权的更迭上。嵇康就是政权更迭下的悲剧。在魏晋名士中,一人轻易两朝乃至多朝代,委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这样的经历让名士们的心态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像嵇康那样我行我素,不俯首于权贵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像阮籍那样“口不褒贬人物”以求自保。在高度紧张的精神压力下,魏晋名士们想出了两个躲避痛苦的方法就是服药和饮酒。
《世说新语》中记载了大量名士服药的轶事,在当时名士们喜欢服食的一种,名叫五石散的灵丹妙药。据说,服用过五石散,人就会面色红润,精神百倍。然而,五石散本身也是毒药,名师们服用完五石散后,会感觉到一股巨热贯穿体内。这时他们必须敞开衣服外出散步,才能消散热气。
魏晋人称这一步骤为“行散”。如果不及时行散,那么就有毒发毙命的风险。可是对于乱世中的人而言,现实的残酷比慢性毒药可怕得多。因此,每当他们不堪现实重负的时候,便会服用五石散,追求短暂而恍惚的欢乐。五石散对名士们的情绪,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我们在《世说新语》中,经常看到很多暴脾气的名士,大概也和他们长期服用五石散有关。所以,我们本以为那些身穿宽衣博带的名士,徜徉山水很是潇洒。殊不知,洒脱飘逸的背后,他们的心里是苦的。
除了吃药,饮酒也是逃避现实生活的重要手段。这一点在阮籍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司马氏当权以后,非常重视当时名士的影响力。于是派出大臣试探名士们,如果有人对司马氏表现出了不满,就会招来杀身之祸。钟会有一次找到了阮籍,他希望从阮籍的话中找到一丝破绽,借此置阮籍于死地。可他每次找到阮籍的时候,阮籍都在豪饮,而且醉得不省人事,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话了,长此以往,钟会只得做罢。
可以说阮籍正是用酒保全了自身。可惜,酒和药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世说新语·任诞篇》中,阮籍的儿子曾想效仿父亲的潇洒,却遭到了父亲的阻止。阮籍还说,我们家有这些放达之士就够了,你就不要参与进来了。同样,恃才傲物的嵇康也在《家诫》中教育儿子,为人处世要懂得分寸,要学会和官员友好地相处。不要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乍一听,这些话,好像不是阮籍和嵇康会说的,青白眼的阮籍为什么不让儿子加入名士的行列。不屑世俗的嵇康,又怎么会深谙与官员周旋之道呢。细细想来,不难看出,无论是嵇康还是阮籍,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些外人看起来不合常理的行为,不过是他们身处动荡年代,不得已而为之。他们不愿意失去生命的价值,也不能容忍自己委身世俗。他们需要逃避现实的残酷,也必须要找到情感的宣泄口。
所以,我们才会从《世说新语》中读到那么多“反常”的名士们。当然,也正是在对残酷现实的抗拒中,魏晋名士们逐渐意识到,过往的礼法、规矩和当朝皇帝一样不靠谱。连活着都成了奢望的年代里,他们纷纷抛弃了传统的礼教,将自身的价值放在了首位,所以在魏晋很难看到,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
这一时期的人们将实现自我价值作为目标,他们大胆地挑战礼教,勇敢表现自己的真性情。名士们敢于放下俗念,徜徉竹林,饮酒抚琴,甚至女性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
在《世说新语·贤媛篇》中,就有很多女子在婚后和丈夫保持着相对平等的地位。她们可以和丈夫打趣聊天,可以参与男人们的话题。可爱率真,全然不似以往女子,在传统婚姻关系中低下的家庭地位。
总之,魏晋名士陷于乱世,但也成于乱世。乱世让他们的内心苦不堪言,也让他们打破了传统,越名教而任自然。千年之后的今天,他们那种对自我的肯定,对精神独立的追求,依然有着警示作用。
当我们陷入现实困顿或者俗务缠身的时候。如果翻开《世说新语》,听听嵇康的五弦琴,看看阮籍的颓然欲倒,一定会从一则则的小故事里,感受到魏晋风度的回响,并学习魏晋名士的生活态度,在糟糕的现实里,依旧活得风采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