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简朴的愉悦
——品读美国自然文学经典之作《低吟的荒野》
乔国永(市直)
和梭罗一样,《低吟的荒野》的作者西格德·F·奥尔森是一位不为功利所动的追梦者。对荒野的迷恋使他在生活中经历了多次抉择的痛苦和受挫的失落,最终,他从古朴的荒野中寻到了一种抵御外界诱惑的定力,一种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安宁。
二十多年间,奥尔森决绝地抒写着荒野,终于在他57岁时完成了他的第一部作品《低吟的荒野》。这是他的代表作,也被誉为美国自然文学的经典之作。
“荒野是一种精神的需要,一种现代生活高度压力的矫正法,一种重获平衡和安宁的方式……”他在《为什么需要荒野》一文中这样写道。在他看来,聆听荒野是消除内心不安和摆脱对现实的急躁的良方。低吟的荒野已经成为一种无价的精神之源,一种现代社会的心理需求。
奥尔森对荒野的迷恋和执着抒写促就了他独特的“土地美学”。
《低吟的荒野》中对四季景致的描摹和思索让读者沐浴在自然的古朴之美里,诱发出共同的怀旧情绪和对荒野的依恋。
奥尔森在《马尼图河上的生日》一章中,讲述了一位老人在荒凉的河边垂钓的经过。那位老人老得难以抗争急速的水流和打滑的圆石,他与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他那浸透风霜的外衣,破旧的鱼篮,挂着诱饵的破旧的帽圈,仿佛是岩石和水声的一部分。这位老人年轻时常来这里垂钓,这次是在离开多年后专程回来,用最后一次垂钓来度过他八十岁的生日。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再看看这条熟悉的河,在这个熟悉的池塘再甩一把鱼竿。旧时的回忆令他容光焕发,生活中经历过的苦难和失落荡然无存,只剩下浓浓的幸福感。
这种感觉在书中《伊莎贝拉溪的池塘》一章里也有体现。伊莎贝拉溪不过是一条泉水充盈的小溪,但在作者和他妻儿朋友眼中,它却是一条能激发亲密无间、生死与共情感的溪流。作者的艺术家朋友格伦总喜欢在溪边一站几个小时,而鱼是否上钩无关紧要,他只关注此刻的精神享受,更钟情于“池塘里的倒影及阳光和阴影投在池面上的情景”,他真正想钓到的东西是“池塘中的倒影、色彩、声音和孤寂,鱼只不过是这一切的象征。”奥尔森的儿子在这里垂钓的身影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他写道:那个池塘永远属于他,而且我知道当他思念家乡时,当他回首往事之时,伊莎贝拉溪的那个时刻将是他珍藏于心的记忆。对于作者而言,这条他多年垂钓过的溪流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一条其他的溪流让他这般迷恋。这种迷恋正是现代社会人们对渐渐离去的野生自然的向往,是对古朴之美的向往。可是人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失去的自然之魅也只能一次次在记忆中重现、捕捉了。
《低吟的荒野》崇尚大自然赋予人间的宁静之美。这种宁静之美也正是作者终生追求的一种境界。在《石墙》一章中,作者描述了自己垒石墙的经历。每当他觉得生活乏味时,就去垒石墙。“当我做这件事时,外面的世界或许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我却稳如泰山,不受当时外界的影响。”“因为当我触摸石头时,仿佛我给予的是自己心中那点小小的烦闷,获取的却是石头中蕴藏的稳定和安宁。”那石墙不仅抚平了作者心中的烦躁,而且成为一道宁静的风景。
奥尔森不惜笔墨地解说他对宁静的偏执。他写道:宁静的片刻是与古老的节奏和时光的永恒、与湖泊的呼吸、与万物缓慢的生长保持同步的时刻。在他眼里,写在英国温切斯特大教堂玻璃窗底座上的“学会安宁”四个字隐含着深刻的哲理。“红杉属于千年的沉静”这句话是在教导世间匆匆过客从古物里提取镇静剂。每当他想到宁静,就会看到河流湖泊、沼泽地以及没有人迹的獉狉之地。他也在警示:一旦宁静被打破,就再也不会恢复。这也正是《低吟的荒野》核心所在——留住荒野,留住宁静!
《低吟的荒野》中散发出荒野与人文融合的“祥和之美”。奥尔森在《荒野之声》一章里介绍了他的同事杰克——一个苏格兰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他们结伴游历荒野时,杰克总是能听到“树语”“女人和孩子们的声音及印第安人高亢震撼的歌声”,而作者什么都没有听到。多年过去了,杰克已离开人世。荒野之声终于在作者的一次野外宿营时,借助特温瀑布的吼声唤醒了他迟钝的耳朵。他感慨道,在所谓漫长的文明进程中,我们损失巨大,失去了原始人依然拥有的敏锐直觉。随后,作者不断地从潜鸟的叫声中捕捉到令他浑身战栗的欢喜,他内心深处,荒野里生命的呼唤此起彼伏,带着一幅幅荒凉湖泊和江河的景色,和着湖泊中鸟的鸣叫汇集成经久不息的交响乐。奥尔森沉醉于这祥和的氛围里,心酸着,愉悦着,深刻起来。
这种祥和的气息也在他《捕兽者的小木屋》里弥漫。小木屋坐落在远古气息浓郁、景色荒凉壮丽的山谷里。它的主人查理喜欢“屈身坐下,伴随着滔滔的溪流,拉着小提琴。他与身边的景色融为一体,恰如他喜爱的芬兰音乐家西贝柳斯的作品与芬兰的森林及湖泊融为一体。”这个画面所呈现的祥和之美滋润着读者的视觉和听觉,仿佛已身处流动的乡村和荒野里,不愿出来。
当然,自然界里生命的坚韧之美不会在《低吟的荒野》里丢失。“在大雪降临之前,它总会站在那里,紧紧握住它最后的那点色彩,而那些知道它来历的人会想起它来自那道荒凉的山脊以及种植它的原因。”这是奥尔森在写他的《矮橡树》。晚秋时节,他在荒凉的山脊上找到了一丛长在岩石缝里、树根深深扎在岩壁里的矮橡树。那是他一直在寻觅的东西:一片孤寂的深红,一抹残秋里仅存的亮点,一种坚持到底、公然蔑视风暴的姿态。对奥尔森而言,那已经不再是一株树了,它是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展示着顽强生存、沉稳踏实的生活态度。这种感悟也是荒野的馈赠。
很显然,奥尔森的“土地美学”是建立在真实的自然之中,如同梭罗一样,“我看、闻、尝、听、摸与我们密切相连的永久事物——宇宙那真实的辉煌。”《低吟的荒野》无疑是一曲荒野交响曲,读者从中感受到了大地之美和从古朴的自然之中获取的简朴的愉悦。更重要的是,读者从中体悟到了作者的意图:每个人心中都有对荒野的需求,除非我们精心呵护好这些充实和滋润人类心灵的地方,否则,我们就会毁掉我们的文化及我们自身。
1982年隆冬的一个早晨,奥尔森因心脏病突发,面朝下倒在野外宁静纯洁的雪地里,永远离开了他钟情一生的荒野。他想一生都在荒野里探寻、陶醉、冒险的愿望永久地定格在那天的打字机上:一个新的冒险即将来临,而我相信它将是一次美妙的冒险。
愿荒野好好款待钟情于它的老人!
愿荒野悠长的低吟宽恕蔑视者,宽慰世间柔软、干净的灵魂!
在奥尔森看来,聆听荒野是消除内心不安和摆脱对现实的急躁的良方。低吟的荒野已经成为一种无价的精神之源,一种现代社会的心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