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妖猫（六）

陆

胸腔里的跳动让他笃定白朱就是小白转世，那是一种再见故主的激动与兴奋。

东方玉泽重返天宫第一时间就去了百花宫。花团锦簇的宫殿大门就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宫门小官已经通传，按理说他等小官引他进门就好，百花仙子却亲自迎了出来：“玉泽上仙，快请进。”

“不了”，他故意忽略百花仙子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感谢仙子的盛情，我今天是有要事请教司徒神官。刚好顺路，便想跟你请教你昨日送我那两坛百花酿的酿法，我想日后可以自己酿几坛。”

百花仙子迟疑片刻坦白道：“其实上仙那两坛是我五百年前飞升前就酿好的，飞升后也将它们一起带了上来，埋在天后的花园里，数百年间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成。因为上仙一直游历凡间，我希望这两坛百花酿可以助你提升修为……”

言语间东方玉泽心里便有了答案，果然是因为那坛百花酿。东方玉泽并非不清楚这位和自己同一时间飞升天宫的同僚的心思，往日里他只是避，今日却必须表明态度，他斟酌措辞道：“多谢仙子的盛意，仙子善良贴心，日后定能觅得佳婿，在下提前恭喜仙子”，拱手间便转身离开，独留碎了一地芳心的百花仙子愣在原处。

司徒神官是天宫内部专司三界生灵轮回的神官，而五百年前冷魄采取非常之法造出的缠尸并不包括在内，以致险些酿成大祸，后来更是严加查探各路生灵的来往与去处。

“妖月谷猫妖白家的白朱，是不是五百年前的猫妖小白”，东方玉泽开门见山，怕是对方需要时间回想，他又补充道，“白朱是不是我体内红丹的原主人？”

“玉泽上仙，请随我来”，司徒神官听完后像是想起什么，却先将人引至茶室。

原来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五百年前三界大战结束后，战场一片狼藉。神界清理战场时，他们发现奄奄一息的东方玉泽。天宫医官为其治伤时，发现体内明显来源精怪的红丹，而也正是因为这颗红丹，东方玉泽倒下后还残存一线生机。

他们也曾追寻过这颗红丹的来源，最终未果。直到三百年前，妖月谷内出现了与红丹气息一致的生灵。经过查验，原来是一只猫妖，而通过猫妖他们又找到给半月封印的千年狐狸。原来，白父白母老来得女并且宠爱白朱的原因是他们先前的孩子总是未出生就夭折，又一个夭折的孩子出生前，狐狸婆婆便将一直养在玉瓶内的小白的魂魄附在同为猫族的白朱身上，加封印是希望白朱不要再忆起往日，以崭新的身份生活下去，恰恰也是因为封印白朱才迟迟难以化形。没想到误打误撞，被一坛灵气充盈的百花酿催化成形……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或许刚化形，白朱还保留着猫形时与东方玉泽相处的小习惯，她挽着东方玉泽的胳膊道，“你再不回来，我怕是一只废猫了”，二分委屈，三分埋怨，五分嗔怪。

整个正月，阿爹和娘亲带着她恨不得访遍妖月谷，连深居简出的狐狸婆婆都要去打扰一番。坦白来说，初始时她是带着点儿炫耀的心思展示自己的，可后面就全是毫无感情地被迫营业，累得她登时希望化为原形。

“化形前我是笑柄，化形后我是表演艺术家……”这副话痨的模样倒是和从前如出一撤。

东方玉泽捏了个法诀，眨眼功夫，两人出现在一条繁华大街上。今日是人间的元夕节，他们此刻正处在妖月谷属国大望国国都最繁华的街上。

大街上灯火通明，头顶上是各式各样的火红灯笼，一伸手就能从里面拽出灯谜。仿佛整个都城的居民都涌到这条街上，两步撞到皮孩儿，三步碰到娇娘，六步蹭到老汉，东方玉泽将白朱一揽，挡着护着，一路前行。

“啊，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红豆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红豆，是王维诗里的红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夫人，这只珠钗好生适合你”，“那我与珠钗孰美……”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姐姐，我们回去时也给阿娘捎上这家的点心吧”，“还有先前那家的也要……”母慈子孝，姐弟情深。

倏而，头顶一颗烟花绽放，照亮彼此。

狐狸婆婆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今世的小白做只快乐无忧的小猫妖就好……

元夕节后，东方玉泽消失了，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而且整整三百年都没再出现过。

白朱很是郁闷，白父白母却安慰道，听闻这玉泽上仙本就游历凡间数百年，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又三百年，两人重逢在天帝的寿宴上。彼时，白朱已是天庭的司猫神官，而东方玉泽也从四海游历中回归天庭。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两人皆是愣了一下。

白朱飞升后封印顷刻间解除，前尘往事尽涌心头，她也明白他的顾虑。也许是东方玉泽体内红丹的牵引，又或许是她自己的执念，白父白母和狐狸婆婆走了之后，她便想一心寻到他。

既然东方玉泽不愿意主动见她，那她就努力去接近他吧！她想到天宫的例会，如果她也修成成仙，肯定会在天宫与他重逢的。见到东方玉泽的一瞬间，飞升前的万千辛苦都值了，她微笑道：“好久不见啊，东方恩人和玉泽师父……”

又两百年后的凡间，清明时节，河面碧波荡漾。河里小船的女子与河面桥上的男子遥遥相视，暗流涌动。

半个月后，京都书香门第的白家和武将世家的东方家结为姻亲的消息便传遍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