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一棵很粗的大柳树,我记事的时候,它已经很粗了,两个大人也环抱不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栽的。但是正应了那一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正是有了这棵大树的遮蔽,夏天毒毒的日光下,也会感觉清凉。
那时我家门前有大柳树,屋后有灌木,还有那棵孩们最喜爱的“趴趴树”,还有一些槐树、臭椿树,房子两面环水,绿水常流,河里鱼虾游弋,桃园景色不过如此。虽然住的是土坯房但是冬暖夏凉,喝的是地下水,但是从来没有闹过肚子。吃的是粗茶淡饭,但也是茁壮成长。
我们几个小孩经常会站在大柳树下比身高,然后用小刀在上面刻下自己的身高,过一段时间再来比,就是盼着快快的长大。至于长大后会怎么样呢,这个问题从来没想过。就如同当年的豪言壮语,从未想法实现以后会怎样,当然也从来没有实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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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跟着娘去送米,就是亲戚家有添了小孩的,放在现在的语境当中就是过十二日,或者喝满月酒,不过现在娘还是说去送米。娘提前蒸了圆圆的白白的大馒头,还要找人家去借印子,馒头都要印一个粉红色的花,为了表示喜庆,还要给人家扯上几尺花布。
到了日子,娘挎着箢子里面装上馒头,还要用一块粉红的毛巾搭在上面,我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就去了。一般送米人家会给回糖火烧,里面是真的放了糖的,里面一般是红糖,咬一口不小心红糖会流出来。
送米的时候,有时会和表弟一起,那就是我们两个欢乐时光,虽然就在一个村子里,但是很小的时候见面不多,我们两家的距离,对两个小孩子来说足以像天涯海角那么遥远。
我们两个小孩在送米的人群里钻来钻去,大人们说的话,我们也听不懂,就想着能出去透透气。我们两个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或许是我比较喜欢这个灵动的弟弟。他的肢体协调性比我要强的多,我生来就有些笨拙,比同龄的孩子,身体协调性差一些。
我们在玩的时候就是等着跟着大人去坐席,这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坐席就会有好吃的,难得见一眼的鱼肉就会吃上一口。那个时候在村子里,男席与女席是分开的。男席通常以喝酒为主,女席则都是带着孩子。
虽然跟着娘来坐席主要是为了吃点荤腥,但是炒芹菜却一直是我的最爱,一直到现在。我对芹菜充满了无比的热爱,每次坐席都要吃,要是吃不到,我就发脾气。想来好笑,一个小孩子的脾气只有父母才会真的上心,现在看着孩子发脾气的时候,我就是这种心态。
那时按排席都是在街坊四邻的家里,根据来客的人数,安排席面,提前和要好的邻居打好招呼,要用人家的正房,如果这户人家有方桌还好,如果没有的话,就要到处去借。那个时候几乎家家在正屋里都是方桌,有两把大太师椅,还有跳山几。
家人来了以后,就由迎客的根据亲疏远近安排坐次与席面。记理小时候吃的席,女席一般是上来一个光一个,女人小孩,筷子来往,如果慢的话就吃不到,感觉吃席就像一场战斗。在吃席的时候,我和表弟已经顾不上彼此,至于他当时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吃完席以后,我就蹦蹦跳跳地跟着娘回家,一般回去以后就和林林、海军他们炫耀有什么吃的,他们两个听的两眼冒光,嘴巴来回的吧嗒,有时还会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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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趴趴树”,一直是我们欢乐的集中地。刚开始的时候,我、林林、海军不敢上去,后来我们看着大的孩子如履平地一样的在上面走,我们就按耐不住了。林林第一个学着走上去,他慢慢地、小心地走在树上面,一度把握不住平衡像要摔倒,下面就是河,就会一下子掉在水里。林林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试探,终于他找到了平衡,能在上面走了。
林林下来以后和我们说“别害怕,很简单”,海军第二个上的,也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小步一小步的,有了林林的经验,海军走的平稳了很多。我第三个上去的,跟着他俩学着一小步一小步的走。
我们学会了如何在“趴趴树”上走,就来来往往的上去下来,像是找到了一个乐园。“趴趴树”上有一个大大的分叉,可以坐在上面,我就来往的上去,胆子在了以后就试着坐在上面,看着河里的水、看着河里的冰,看着河里来回游动的鸭子和鹅。
上初中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同学,没事来我家的时候,我们也一起或站或坐在“趴趴树”上谈着少年的话题。那时要好的涛哥、敏哥,经常晚上不在学校吃饭,他们两个离家远,晚上上晚自习就来不及。下了放了学就跟着我一起回家,我娘就熬一大锅黏粥,做一盆菜,或者是咸菜,我们就都吃的很高兴。
还有忠哥,他离家远,是和我一起住的,我们俩就睡在我家的小北屋里。早上一起上学,晚上一块放学。我们晚上一起写作业,一块背课文。多少年以后,想起曾经的岁月,我们或者三个人、或者四个人一起说话的时候,眼中都会不经意的闪过泪光。
我读期间只上过一次辅导班,那是初一暑假英语老师安排的。我为了记住英语的音标,一直在背,上完课回家也背。为了不受影响,我一个人躺在屋后的麦穰垛上背诵,我清楚得记住了每一个音标,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那些少年人的心事,我们都曾经一起诉说。那些少年的愿望,我们曾一起想着去实现。我们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出身,但又都不是安心于命运安排的人,几经挣扎、折腾,都通高考脱离了农门。然后又四散分离,各谋生路,再也不能同小时候一样,天天厮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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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吗,是不是真的见过了大海的宽广,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澎湃。来自家门前小小的河水,终究还是想着要归入大海。
当我这个生于黄河岸边,却从未见过黄河的人,在山城第一次见到长江的时候,被两江交汇处的宽广浩荡而震撼。那年参加奥数比赛当大车驶过黄河的时候,我没有向窗外看,因为晕车带来的头昏脑涨正在折磨着我。
多少年以后,我再一次坐着车经过黄河大桥,我第一次认真的看看了母亲河,但是遗憾的是,那时正是枯水期,只看到一个深深的河底,只看到漫河的黄土。
曾经很多次,感觉憋闷的时候,我坐车去找在海滨城市的涛哥与敏哥,一起坐在海边,看着浩瀚的大海,无边无尽的大海,我的内心才得以安宁平静。
“林林快来快来”,我站在门前的大柳树下,对着他喊,他过来看来一下上面的标记,“你长高了啊”,他就站在身边和我比,我们回头用小刀刻下一道杠。
大学的时候,放暑假我和林林坐在我家的过道里,看着大柳树,他说相亲的对象,他爹娘都看中了,他看着也不错,准备明年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