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岳:老子的论道:宇宙观与自然观

道德经分道篇和德篇。

《道经》主要讲宇宙观和自然观。《德经》主要讲社会观和人生观。要知道中国先秦时代诸子百家，所有人都关心的是人伦社会问题，这跟古希腊哲人形成强烈反差。古希腊所有哲学家，都关心的是自然学问。古希腊第一位圣哲泰勒斯留下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四个字，叫“仰望星空”。

除了苏格拉底和帕拉图外，几乎在古希腊上百哲学家当中，很少有人关注社会学问。中国是反过来的。所有诸子百家全部都关心社会人伦。几乎没有任何人关心自然问题，关心宇宙观问题。

为什么？由于农业人口暴涨，导致资源关系格外紧张。因此当时的智者几乎没人关心人伦以外的问题。因此直接讨论人事问题。比如孔子讲仁义礼智信。讲人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可他从来没有讲他的应该是从哪里抽取出来的。建立这个应该的尺度。

老子，是所有思想家中唯一具有深远眼光的人。他认为，你要想知道人道应该怎样操作，你必须首先知道天道是怎样操作的。你只有找到了天道的运行规则，你才能判定人道运行的尺度如何建立。我们把这种思绪叫追究终极。而追究终极是古希腊狭义哲学的第一特征。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老子是中国思想史上唯一哲人。

因此老子的道论，讲的是宇宙观和自然观。读老子书特别注意两组词汇，一组叫天之道，一组叫人之道。老子不断拿这两组对照。我们今天讲的人道主义，人道这个词就是从老子文本中抽取出来的。

那么老子的德论讲的是社会观和人生观。也就是普通诸子百家关心的。老子文本的重点不在道论，而在德论。说明老子同样更关心人事问题，只不过他首先要追求终极。这就是为什么德篇在前，道篇在后的原因。

道究竟是什么含义？用当年的文字语境解读，用金文写下道字，走在笔直的大道上，远远就能看到来人的脸。道指笔直的大道，路指小路。径，指斜路。古书上一直有一个词汇叫井田制，指土地分割制度。放着好路不走，偏走小路叫径。所以老子讲:大道甚夷，而人好径。大路平坦而人好走斜路。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很多学者解释的非常复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讲一个题外话。近代古典哲学德国出现一个著名的哲学家叫莱博尼子，曾提出一个问题，说人类需要一个普通符号。什么叫普通符号？普遍通用符号。人类构建的语言文字符号系统是一般老百姓在形而下的日常生活中构建的。哲学需要表述的是形而上的抽象问题，因此一般语言不足以表述哲学。因此他提出需要建立一个更普遍更通用的符号。

他讲什么？日常语言不足以讲述哲学。我们再看，黑格尔在他的《小逻辑》这本书中开篇就讲，他说我的学说一旦用语言和文字表述，我就发现它会发生变质和失准。表达意思仍然是说日常语言不足以表述哲学。

再举个例子，释迦牟尼，佛教是所有宗教中最华贵，逻辑体系最缜密，哲学意义最深厚的一门宗教。释迦牟尼曾经说过一段话，他说我所知法如树上叶，我所讲法如掌上叶。意思就是我所知道的世界运行之法是树上的活叶子。一旦用语言表述出来，它就变成从树上摘下来放在手上的死叶子。因此释迦讲经，经常一言不发，手里常常捻动一朵花朵，他的众弟子众比丘一片茫然。只有一个叫迦舍的比丘微微一笑。释迦知道他明白了。这就是著名的“释尊拈花，迦舍一笑”这个典故的来源。

说明什么？释迦非常清楚，他的哲论思思绪用日常语言难以表述。

我们看老子这句话，老子讲道可道非常道，他说道这个东西是可以表达的。但是正常语言不能表述，要用非常语言。他又讲，名可名非常名。名是物的属性及可以命名的部分。他说物可以命名，但是要用非常语言才能命名。

老子的说法跟释迦黑格尔莱伯尼如出一撤。理解这句话必须是做过哲学研究，甚至是做过哲学著述的人。

老子接着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就是我所讲的哲道是一个黑暗又黑暗的，深远而又深远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才是众妙之门，才是理解天地万物的索要。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