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不错嘛,看来幕少侠的身体好的很啊,恢复竟如此之快。”
随着声音而走进房门的正是普陀山的掌门三姑。
三姑身后还跟着南山和清墨二人。
清墨左脸也是一道剑伤。
大小左见三姑进门忙站到一边,低声叫了句“师父。”
三姑忽地伸手一探,扼住了云游手腕。
云游“啊唷”一声,弯着身子大叫道:“疼,疼……轻点。”
三姑将他手一甩,喝问道:“你当真是不会功夫?那前两日和那魔头一起的又是谁?”
又走到云游面前,仔细看了看,冷笑道:“没想到你这小贼还是挺有情义的,就不怕是来送死的么?”
大小左站在一边互相看了看,颇觉意外,然也不敢公然质问师父。
云游忍住疼痛,嘻嘻一笑:“当然怕死,但死有各种法子。有死于乱刀之下的,也有死于牡丹花下的,还有葬身火海,各种惨不忍睹的死法比比皆有,太过寻常了。
若然能够死在天下闻名,济世为怀救死扶伤的普陀山圣姑手里,那即便是五马分尸,我小人小张仪也是十分乐意的。”
他这话表面是在恭维,实则又带有以威名相挟之意。天下闻名以济世为怀,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普陀山圣姑,又怎会如此凶残的给人五马分尸呢?戴足了高帽想要再取下来也不是这般容易的,言下之意是你大可杀我,但这名声就不如之前那么好听了。
三姑自明其意,看着他冷冷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敢杀你么?”
云游连摆手摇头道:“不确定不确定,圣姑菩萨心肠,早已不是凡胎肉体,心事又岂能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的?那可当真太也不敬了。”
说罢又向她拜了拜,真如拜菩萨一般虔诚。
三姑被他夸为菩萨心肠,不觉冷笑几声:“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这亏我早在十多年前便吃过了。上一个敢和我这么说话的早已尸骨无存。”
云游当即脸色一沉,大骂道:“哎呀,谁那么不识抬举,竟敢惹到我们圣姑头上,那是他罪该万死,罪有应得。尸骨无存那是太便宜他了,最好再将他尸骨也捞出来,狠狠再打一遍。”
“放肆,他岂是你这种小人可以随意羞辱的,要羞辱也用不着你来帮我,说到底还是那贱……”
三姑被云游带着话头走,忽而警觉收了声,似是差点将什么秘密给套出来一样。心下大悔,想为何要和这臭小子说这些废话。
云游心中偷笑,看来已所料十之八九。这三姑这般讨厌自己,定是从前也被一位性格和自己一样巧舌如簧的男子给骗了感情,而后又被那贱人给勾走。是以大恼将他们一同杀死,大致如此。
只是这三姑说话的口气竟不由得让云游想起了小仙女清羽灵,莫非她真就是这三姑的私生女?
“你又为何还敢回来?”
三姑一时失言,忙中出错,又问回了原来的问题。
一旁的南山一直恶狠狠的盯着他,听师父这一问,立即接口道:“这小人就是贪图美色,这种人就不配将他留下,更不配姓幕。”
云游不怒反笑道:“知兄莫若弟,配不配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小人,而否定他的存在,都是有其自身价值的。虽然你讨厌我,但这并不妨碍我姓幕,也是你哥的事实。”
“你住嘴,你我已经恩断义绝,我们幕家没有你这样的卑鄙小人。”
南山怒气腾腾,只差要动手了。
云游没点眼力见,依是厚颜无耻的嘻笑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误会也可以慢慢消除。你现在讨厌我,说不定哪天开了窍就会喜欢上我这样的小人也未可知呢?”
说着又伸手去拉南山胳膊,凑到他面前嘻笑道:“喂,好弟弟,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你哥的?”
南山将他手一甩,一脸嫌弃的拍了拍衣服,怒喝道:“滚,无耻。”
三姑顿了顿,幽幽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们了,是我告诉他的。当年你幕家惨被那魔教迫害后,你母亲逃了出来,在生下南山不久便即离世。在离世时她告诉我还有一个孩子让我们前去搭救。
这孩子便叫幕云游,你母亲说怀他时梦中常有一匹白马,而在他降生后,居然在背脊处真有一块神似白马的胎记。且他与众不同的是面带笑容的来到这世间,自小到大从未伤心哭过。
我初次见你时,只当你是和那幕家孩子同名同姓而已。直至羽灵带你上普陀山替你治伤时,我才发现你背脊处也有一块白马胎记。
当时吃惊不小,想天下同名同姓者兴许是巧合,但若连胎记也说是巧合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云游听了嘻笑着自证道:“这倒是真的,我记得有一次一户人家出丧。他们家人都哭得震天响地,而我却在一旁瞧着他们嘻嘻的发笑。为此我娘亲还打了我一巴掌,说什么这种事不能乱笑。
我当时还小,但其实也明白,说生老病死皆是天命,哭又能哭回来么?既是天命哭不回来,活着的人好好活好自己就好了。这么大哭大叫的,难道是不服天么?
说完这话我被我娘亲打的更凶,我也不哭,只道这是我娘也不服天,但又斗不过天,所有只能拿我这个为天代言的家伙来出气了。”
身后的大小左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清墨也偷偷笑了笑,觉得这小张仪说话总是这么有趣。
只南山一脸怒气道:“伦常理德,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这种人活该被打。”
云游嘻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嘛。”
“那你大了又懂?难不成会替人家难过?”
“最多不当他们面前笑了就是,免得将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人给一不小心也逗笑了,那场面可就太尴尬了。”
“你……”
南山被他气到无言以对。
云游继而找了一面铜镜交给大小左,褪下上衣,露出后背,叫道:“这胎记倒是没看过,不知道真假。你们替我拿着,我瞧上一眼。”
他这一脱,露出上身,三姑和清墨同时转过身去,大小左也一阵脸红,扭头嗔道:“你不害臊,还要连累我们,自己看。”
说罢将铜镜掷给云游,也背过身去。
云游拿着铜镜,张手回头一瞧,当真见到背脊处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白马胎记。自顾念道:“这可能是女蜗娘娘在捏我时,打了个盹,将马的生命错放了人胎。嗯,这就没跑了,只是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们呢?”
三姑回头道:“前两日,你和那魔头一同来犯,我不忍心见你们兄弟相残,是以才会告之真相。”
云游心想,上次来你普陀山,你便已知真相,非要等到我们自相残杀时才来说么?莫不是另有谋算?还是怕和我相认又更进一步可以接近到了小仙女?
三姑瞥了云游两眼,喝问道:“你和那魔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杀入普陀山?”
“没关系,没任何关系。那魔头是摆明了要陷害我。那个根本不是我,他是想收我为徒,我可没答应。”
云游连连摆手,誓不与魔教沾上任何关系。
三姑沉思良久皱眉道:“他不知你身份么?怎么会放过你,还帮你把那怪伤治好了?你说和他没关系,那魔头又为何要对你这么好?叫我们如何信你?”
“我也大为不解,他知道我身份后,我还刺了他一剑,按理说那魔头该将我碎尸万段才是。不料反而要收我为徒,这一路处心积虑让我与各派为敌,难以在武林立足,亦是为此。”
云游想到那什么补偿幕家一说,始终觉得难以让人信服。况且南山也是幕家后人,何以又只选自己来做补偿,若是说了,这糊涂弟弟又得喝干醋大发雷霆了,是以也不提此事。
“这么说,前两日与那魔头一起的并不是你?对,魔教确实有一门诡异的易相神功。你没那身手,更没理由会伤害羽灵,难道真是我们错怪了你?”
三姑想到那日他的神情,似乎一个也不认识,虽是面貌一致,然也不像他此番神态,颇觉反常。
云游听得终于有人相信了自己是无辜的,心下大慰,向着三姑连作揖拜谢道:“圣姑真是明察秋毫,实乃当世女青天也。我和这魔头绝无半分关系,多谢圣姑替我洗脱嫌疑。否则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岂料三姑话锋一转,沉沉笑道:“不,你和他有关系,不止有关系,还大大的有关系。你不仅要接近他,还要心甘情愿的拜他为师,让那魔头收你为徒,学尽圣殿内的武学秘籍,最好再把那原本就属于你幕家的祝融神剑拿到手才是。”
此言不光把云游吓了一跳,旁的南山清墨和大小左皆是一怔,惊惧道:“师父,你说的是认真的么?这不是让他去认贼作父?”
三姑冷冷喝道:“混账话,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况且这小子本就是小人一个,兵不厌诈,对付这种大魔头,还用得着讲什么手段。”
云游也万不料这如此正派的三姑居然会想出这等卑鄙的主意来对付这魔头,有些心虚道:“你……你意思是让我假装成他徒儿,再寻机杀他?不……不成,我……我怕我办不到。”
他一则是心有畏惧,二则更是下不了手,都说这魔头百死莫赎,可自己亲见他并非是好杀之人。听她这般安排自己,一时抗拒起来。
三姑怒道:“怎么,你不想替你父母报仇么?还是贪生怕死不敢与那魔头为敌?你这副怂样还对得起你这姓氏么?若是给你九泉之下的父母瞧见你这出息,定不会瞑目。”
云游支吾道:“我……只是我……我答应过奶奶不习武,不杀生的,这……这魔头也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是……不是杀我父母的仇人……”
话音刚落,三姑“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咬牙切齿骂道:“懦夫,孬种,我当你是个小人,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认贼作父的小人。居然向着那魔头说话,连父母大仇都不报的人还配为人么?”
大小左见师父发怒,立在一旁暗暗着急,双手抓着衣角只盼公子给师父认错。
南山瞪着云游冷冷道:“我早说过,我们幕家就没有你这种无耻小人,你若是贪生怕死,现在就给我滚出普陀山。”
云游抚着脸,小声道:“此魔头非彼魔头,当年参与幕家惨案的人都已经伏法,又何必执着不放呢?我们杀那魔头寻仇,那魔头的孩子徒儿又要来向我们寻仇,如此循环下去,何时作结?”
南山恼极,像是块千锤百炼被烧红的烙铁,正待下水泄火,来人却说水没了,只恨不得往来人身上烙去,大怒道:“我勤学苦练功夫数十载,为的便是替父母报仇。现在你却来告诉我那魔头不是凶手,那你说,这笔账应该算在谁身上?”
云游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气性咋就那么大呢?能不能胸怀宽广一点,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习武就是为了让你杀人的么?大家都和谐相处不好么?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南山向来只听师父教导说大丈夫有仇必报,什么心胸宽广,心怀大爱这些都没有听过。当下听他与师命相违,无法辩驳,怒火冲天的指着云游道:“你……迂腐。”
迂腐一词,想来还是云游小时候经常说自己父亲的,不意自己长大了也会被人指作是这种人,不知是迂腐的词意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三姑也接道:“妇人之仁,魔教中人作恶多端,又岂是一家私仇能了的?你杀了他可不光是为了你自己的父母大仇,也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武林同道,这是为公而不是寻私。”
“那些也见不得就比魔教好的了多少,做尽坏事的真不一定就是那魔教所为。”
云游争辩着声音也越来越弱,显得底气不足。
“那我们普陀山呢?看看你身边这些美丽的姑娘,还有羽灵,都是被谁所伤?”
三姑怒喝着,云游听得小仙女名字时,心下一怔,想这魔教行事确实偏颇。就算是要收自己为徒也不该使这种卑鄙手段来逼迫自己。
正自犹豫之际,三姑冲南山使了个眼色,南山拍了拍云游肩头,平心静气道:“你只要将那魔头的首级提来祭奠我们父母的英灵,此前种种是非一笔勾销。我还认你是幕家后人,还会叫你一声哥哥。”
云游听得“哥哥”二字时,心头一暖,脑子一热,嬉皮笑脸的应声道:“唉,真舒服,再叫一声。”
南山立时拉下脸,一把将他推开,怒道:“想让我叫你哥哥,除非将他人头拿来,否则这辈子也休想叫我认你。”
“唉,行行行,我答应,我答应便是,不就是一个小小魔头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云游笑着又伸手搭在南山肩头。
南山手肘一顶,直顶得云游“哇哇”叫疼。
“别跟我套近乎,在杀那魔头之前,你我还是敌人,等你杀了他之后再来相认。”
南山对于小张仪之人,是打心底的厌恶,若不是有碍于师命,即便明知他是自己哥哥也不会承认的。就连三姑也是如此,若非云游还有利用价值,又岂会当真救他性命?
云游其实是随口一说,心想别说我不愿出手杀人,就算自己有心也是无力,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三姑看来是失策了。
答应他们也只是权宜之计,至少可以先活下来,说不定哪天他们又改变了主意也未可知。
三姑之所以看中云游,非是让他以武力而取,而是看中了他为人机警应变,好让那魔头尝尝被自己最信任的爱徒所出卖的滋味。虽不明那魔头何以如此器重此人,但以种种迹象看来,这小人小张仪实是刺杀魔头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