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鸡

    这周末,照例买鸡炖汤,安放母爱。例外的是,今天急着等鸡下锅,要等在现场。

      第一次细细打量这店铺:狭长的空间,一个三层高的鸡舍极其醒目,靠墙而立,几乎占据了一半空间。大水盆丶水桶连同折叠桌之类的用具及杂物则散落在另一侧。店铺的地砖,像极了件破衣裳,局促地露出水泥地的内里来,而斑驳剥落的已不再白的墙面上,几条电线突兀地凌乱在上面。这般的简陋、沧桑,竟突然间让我有了亲切感,有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记忆。这些鸡鸭们此起彼伏的叫唤,以及那不断刺激鼻子的特有臭味,都在黑胶影片中鲜活起来。

      “你要买什么呢?”一个带着闽北口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哦,哦,买只小母鸡,小一点的。”我连忙回应。

      老板点点头。她是位中年妇女,白皙的锥子脸上,似乎没什么斑点,但干燥,法令纹明显,让人看不出年龄。那双笑成一条缝的小眼睛,莫名让我有了好感。

      她立刻转过身去,一条粗黑的大辫子,随着走动在脑后一甩一甩的,衬着高挑的身材,自然地生出几分美好来。

      随着鸡们一阵慌乱的尖叫,她利落地拎出了一只鸡,把两只鸡翅膀往后背一别,穿插成一个张口剪刀状。这下,这小母鸡就不太好动弹了。接着,她把鸡往电子秤上一按,可这只母鸡明显倔强,腿立得直直的,爪子死死地撑住,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老板几番尝试不成功,便去掰开鸡的爪子。终于,鸡一屁股蹲坐在了电子秤上。

      “二斤八两。”语音落时,这老板已在另一侧。那只倔强的鸡被她抓在左手,连同鸡那小小的脑袋,而长长的鸡脖子,则大大地特写在空气里。

      我的心不禁一颤,它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吗?但它的神情我未能见到,不得而知。

      老板的右手飞快地在鸡脖子上扯了几下,细细碎碎的鸡毛,便如柳絮飘了起来。未等我反应过来,老板手上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刀,就那么一个亮闪,血便涌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凌厉的嘶叫,只是陆续的几声“咕、咕咕、咕~~”,低低地,沉沉地,却极富穿透力,一种极度克制的渲泄,一种无边的绝望,借助这貌似不经意的叫声,直抵你内心。

      想必我已是呆住了。我从未目睹过这样的场面。打小,我亲爱的外婆就一遍遍叮嘱,遇到杀鸡宰鹅的场面一定要回避,实在不行,也要紧闭双眼。可我的目光,不知咋的,现在是怎么也收不回来了。我愣愣地看着鸡的身子费力扭动,爪子在空气中挥舞,清晰地听到血滴落碗里的声音~

      安静,周遭是不可思议的安静。我突然感到有那么丝诡异。抬眼发现,老板身旁那三层鸡舍里的鸡,像是突然被入了定,呆立在那,似在侧耳倾听,近外侧的鸡,更是无一例外侧着脸,瞪着眼,静静望向这只苦难同胞。长发老板终于将鸡扔进了一个大塑料桶,盖外上了盖子。“扑通”“扑通”几声过后,这只鸡就再也没了动静。

      “笃、笃、笃…”“咕、咕咕……”渐渐地,鸡舍的鸡又开始忙乎了。先前还小心翼翼,后面渐渐放松,直至往前的嘈杂喧嚣。可我的心不知为啥,有些儿堵。

    “老板,”我尽量斟词酌句,“我说,你这鸡舍外侧要不要挂个帘子。”

      正拔着鸡毛的老板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我。那眼神清澈如水。

      我难堪地干笑几声,不得不接着往下说:“我想,我是想说,那么多的鸡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杀,是不是不太好。”我咽了下口水,干脆挑明:“会不会造成心理阴影,多个帘子,它们就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老板笑弯了腰,长辫子在后背一颤一颤的。“呵呵~~呵呵~~”在门口等的老爷爷也笑开了。鸡们似乎也被感染,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一时间,店里店外好不热闹。

      “我说,你呀,”老人家好不容易止住笑,“你真太能想啦。这鸡很笨的,我看老板伸进手去抓,大部分鸡转身往后挤,把头埋进鸡群里,傻傻的以为安全了,哪记得那么多事。你说是不,老板?”

      这不是鸡舍里鸡密度太大了吗?我心里大有些不认同。倒是那位老板,一听这番话,又来一长串银玲般的笑声。看来,她年纪真是不大,笑声如此纯粹。但若此话在理,黄昏该是买鸡的最好时机,傻傻的鸡早早被抓到卖了,能留到黄昏都是最聪明的。我的思绪忍不住又跑野了。

      “鸡要被我们吃,这就是鸡的命。天下万物皆有命,注定。人何尝不是这样。”老爷爷意味深长,“你看,这老板,天天在这卖鸡,这是命。没见她愁眉苦脸,还笑得那么开心,这是认命,这就对了。人,别想那么多,简简单单,方可快快乐乐。”

      “再说了,就算鸡的出生地、生长环境、生活经历不一样,但最终结局还是一样的,人也是如此。”

      是啊,金鱼也只有6秒的记忆,就算鸡非一般聪明,即使天天面对此般惨剧它也要认命。因为,我都明白了,人生如鸡,要纯粹简单。

      这个理,是在厦门的百家村菜市场,杂乱的小巷间,破旧的鸡摊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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