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真正孤独的那一刻,就是老了

                      『1

    知道舅舅去世的那一天,我正在北京。内心惊恐不已,就想马上奔回妈妈身边。自从爸爸去世以后,舅舅就是妈妈唯一一个可以和她说话的同龄人,再加上姐弟情深,两人关系极好。本来就非常的孤独的妈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打击!

      回到家,小心翼翼的看着妈妈,妈妈还不知情,正常的做家务做饭,嚷嚷着让大家该喝水的该吃饭的,动作快点!我心疼妈妈,就想抱着妈妈,想拉着她的手,睡觉时也想一直拉着。一辈子不爱腻腻呼呼的妈妈一次次的挣脱开,她嫌我麻烦。

        全家都小心翼翼的,我们就剩这一个妈了。兄妹五个都六神无主了,在群里开会也定不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能不能告诉?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我被一阵喧闹吵醒,原来是嫂子起床上厕所,看见妈妈不睡觉也不开灯,就直愣愣的坐着喝水,厨房里热腾腾的熬上了稀饭,把她吓了一跳。嫂子拉着妈妈让去睡觉,妈妈不愿意去说怎么也睡不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嫂嫂故作嗔怪责备妈妈不爱护身体不负责任,二话不说拉到床上,把衣服脱了,盖的严严实实让睡觉。

      七点多起来时,妈妈说她迷瞪着了一会儿,梦见舅了,“真真的就像在眼前,你舅家,人特别多,有老的有小的,病着了,伸出来胳膊,我说拿了一个火罐给他扣上,怎么也点不着火,你三舅说,唉,你也老了!”我和嫂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终于等到我哥也赶回家里,定好了还是要告诉妈妈,否则不能送最后一程,相比悲痛更是终身的遗憾,对一辈子要强做主惯了的妈妈,这种遗憾更是一块永无法释怀的巨石。

                      『2

      再也无法等了,农村老家送老人下葬是件很大的事情,这已经是第三天了。70岁的母亲牙口全部坏了,假牙吃不快饭。等妈妈吃完了饭差不多九点了,正要张罗洗中午的菜,哥哥说:吗,咱们回古交吧,我舅摔了一跤!妈妈一听惊在那儿,半晌手脚无措的在围裙上擦着手,说回吧,回吧!我昨天就想给你舅打电话,心里就扑棱扑棱的跳得难受,又害怕打得不好了,拿起来又放下,不敢打!果不其然。

    妈妈一路手冰凉抖个不停,我和哥哥都紧盯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妈妈问:在医院了还是在家了?哥哥说,在家了。妈妈长叹一声说:唉!那就不好了!大半已经不在了!眼睛里憋着泪不住长叹着。

      我们心里忐忑不安的到了舅家,一路上妈妈内心该是多么地翻江倒海,舅妈叫了一声“大姐”就哭了起来。妈妈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这个弟弟是最理解她的娘家人了,而今,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妈妈坐在沙发上哭了好久,我不停地劝阻,舅妈说:让你妈哭一哭吧,让她把心里的毒气放一放,每天和你们不能说不能道的!

                      『3

    还是舅妈更理解妈妈!这种不能说不能道之苦,岂是晚辈能理解的!

      自从爸爸去世后,不识字的妈妈终日里只能以电视为伴,虽然五个孩子你来我去的至少会有一个人和妈妈同在一个家里,可同在一片空间不等于能解了她内心深深的孤独。

      以前爸爸妈妈有说不完的话,经常早早的还在被子里,就听到妈妈做饭,爸爸在一旁,两人絮絮叨叨唠家常。

      妈妈脾气暴性格急遇事想不开,温和的爸爸总能在聊天中化解了内心的结。遇到妈妈对爸爸发脾气,爸爸也温和的笑一笑,从来不计较不针尖对麦芒地吵架,等妈妈火气消了,再慢慢告诉她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而今,子女们所有的陪伴和聊天都是教育妈妈,讲一通道理,怎样怎样吃是对的怎样怎样吃不科学不对……

      思念父亲,又不想表现出来让孩子操心,只能在无人的时候自己哭一阵子。父亲在的时候有做不完的活儿,帮这个孩子做这个,那个孩子做那个,带孩子做饭看店,忙得很,现在一下子闲了。谁也不忍心再让一个老妈做这做那,可是妈妈勤劳了一辈子,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下子似乎什么也不能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做饭了。以前自己有家,做好什么饭,孩子们回来一阵噼里啪啦吃个精光。现在和子女住在一起的老妈,却和谁在谁教育,这样做是对的那样做是不对的,说得妈妈烦了骂两句,“一辈子都这样,不要每天指教我”,孩子们似乎也意识到妈妈怎么高兴怎么来吧,哪有那么多对错,可是看到妈妈竟然默默在刻意改了……

    无形中,还是子女强母亲弱了

    有时候,70岁的妈妈还是会说:我到现在也不服气自己就老了!

      的确,父亲走了只三年,三年前,我们所有人都不觉得妈妈老,她雷厉风行噼里啪啦说干就干,家里大事小情需妈妈参与和决策,明明就是比我们强大很多的那个心里依靠。

      父亲猝不及防走后,所有人一下子惊觉了,原来死亡离父母这么近了!原来生命真的说没就没了!不管是五十岁的大姐还是三十岁的我,更不说四十岁的我哥,才一夜之间学会了心疼父母。就剩一个老妈了……

      因而,不想让操心所有的烦恼都不和妈妈说了,想让妈妈享福啥也不想让做了,家里几乎所有的争执都来自于不让妈妈干活,可是妈妈非要干活。甚至因为睡不着觉,实在躺不住半夜起来洗白菜削土豆煮稀饭。被谁看到了,都一定是坚决制止,可是妈妈老了,她睡觉不好躺不住,又不识字书也看不了手机也看不了,你让她做什么?

      她一天比一天地感觉到自己是无用了……

                      『4

      特别想让妈妈开心起来,特别怕看到妈妈落寞的神情,特想让妈妈谁的心也别操,只想着自己吃好喝好睡好把身体保养好,  可我的妈妈偏偏就不是这样自私的妈妈,她恰恰是谁的心也操唯独不操自己的心。

      《流放的老国王》,“因为作为儿女的人,会认为父母是强有力的人物,以为他们能够顽强对待生命中出现的难题。因而看着他们日益明显地衰老下去,会比看着别人衰老更加害怕。"

      想起来都是泪,特想哭,心疼妈妈,也害怕

      可是她的孤独,我也解不了!!老去,也挡不住!……

      米兰昆德拉写过:我们称之为生命的,那无可回避的溃败在它面前,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理解它。

      去理解,去接受,去正视。

      我们的生命来自父母,而父母也用自己的一生在给我们上课。直面孤独,去学会一个人真正如何和自己相处;直面老去,正视生命有来就有去的规律;直面死亡,去真正理解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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