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现代社会明星如过江之鲫,一浪又一浪风起云涌,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有人红便有人捧,追捧他们的人多了,便有了一个特定的称谓一一“追星族”。
撒贝宁说:“追星其实在追自己,你其实是在为自己设计着理想中的生活的人设状态,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而现实并不那么完美,你不可能做到如愿以偿,但是你至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构架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追星族的年龄构成大都很年轻,对生活和未来还有着满满的期待和不安份,加之还未和生活好好的较量过或者被生活狠狠地严刑拷打过,所以将足够的精力和荷尔蒙用来执着于追星这件事。
等到有一天,他们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地长大,开始走向生活的前台并接受来自四方的风吹雨打,追星这件事就慢慢淡了。
《大宅门》里的白玉婷算是追星族的鼻祖,与当代追星族不同的是,她追得更为前卫,更为卖力,更为执着,且将一辈子都搭了进去。
无疑,白玉婷是幸运的,她作为大宅门里当家二奶奶的亲闺女,白景琦的亲妹妹,一出生就握着一手的王炸,养尊处优,睥睨众生。
白景琦自小顽劣不堪,经常给二奶奶制造事故现场,二奶奶每天脚不沾地的为其灭火,再加上宅门里的事一大堆,所以整日心力交瘁。
从得知自己再次怀孕起,二奶奶就盼自己这回生个温顺、不惹事的闺女。
这时的二奶奶还没有盘回百草厅,每天还得挺着大肚子,积极奔走着拉关系寻门路。这不,正在和宫里的太监常公公磨朝廷供奉的事,肚子里却有了动静,白玉婷急着要出来。
二奶奶着急忙慌地坐着马车往家赶,可紧赶慢赶,仍然将孩子生到了马车上。
白玉婷的出生不仅如此顺遂,而且闺女的性别也让二奶奶得偿所愿。
此后的白家开始顺风顺水,先是拿下了朝廷供奉,紧接着盘回了百草厅白家老号,一向不服管教的白景琦则拜季宗布为师,步入了正途。
所以说白玉婷的出生即“躺赢”,不用做任何努力便直接走上人生巅峰,大富之家,占尽宠爱。
在她长大的过程中,遇到的挫折或是不顺心的事屈指可数:
哥哥因为私订终身被逐出家门算一件;家里莫名其妙来了个母亲的远房亲戚韩荣发,长得不光一脸猥琐相还一肚子坏水,每每在自己身上打主意骚扰自己算一件;为这老父亲还送了命。
不过能让白玉婷高兴起来的事也不多,好像也只有一件,就是去戏园子看戏,那个刚刚红起来的反串演小旦的万筱菊唱得可真好,白玉婷被迷得如痴如醉,乐不思蜀。
阔别多年的哥哥回了家,白玉婷表达自己欢迎哥哥的喜悦方式竟是晚上请哥哥看万筱菊的戏。
随着万筱菊越唱越红,白玉婷的时间越来越多的留连在戏园子里,只要有万筱菊的地方便有白玉婷狂热追随的身影。
她从来不在意旁人投来的惊诧目光,视线只牢牢地锁定万筱菊,在他的戏里哭,在他的戏里笑,看到精彩处金银珠宝一把把往台上扔,万筱菊的戏一完立马闪身走人,绝不拖泥带水。
慢慢地,白玉婷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谁家的青年才俊也难入白玉婷的法眼,在她的脑海里、梦境中只盘桓着一个人的身影--万筱菊。
二奶奶看不懂她待字闺中消磨青春打得什么主意,或者是看破却不说破,反正要让白玉婷嫁一戏子,跟让杨九红入白家宅门一样--没门。
白玉婷实在难捺爱慕万筱菊的狂热之心,决定主动出击了。她半夜跑到白景琦房里死磨硬泡着让哥哥去万家提亲,哪怕是去做小她也愿意。
白景琦一听乐了,可是人家万筱菊不乐意,人家有妻有妾,儿女双全,家庭幸福,日子过得中规中矩,何必招惹白家大小姐这位惹不起的姑奶奶。
追星入了魔的粉丝大概都和白玉婷一样有自己的一套歪理,“我乐意凭啥他不乐意?”
那个16岁开始追刘德华的女孩子杨丽娟也是这样的霸王理论,为自己追个星搞得家人卖房卖肾,最后还因为天王不给其单独见面的机会老父亲投河自尽,临终留下遗书质问天王:
“刘德华,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孩子杨丽娟为能见你一面,做出惊天动地的牺牲,已付出13年的青春代价,走过13年血泪之路,几乎把命都搭上了。父母为孩子实现见你这末个小小愿望,已经倾其所有、债台高筑。此时央视等媒体报导已一年,你还没动静,你算人吗?孩子因没见上你,受到的社会压力更大,自尊心严重受到伤害,抬不起头,是致命打击,难道你不心疼和内疚吗?”
这家人的三观实在震人心魄,不说劝孩子放下心魔,正常学习工作,反而苛责刘德华不给其见面机会而以命相胁。
亏得白景琦思想正常明事理,也托了人去说,见白筱菊这死活不松口,便回头劝妹妹玉婷死了嫁万筱菊的心。
要说白玉婷真是个狠人,见真人不行那就嫁万筱菊的相片,且不是悄无声息的嫁,而是大张旗鼓、仪式感十足的嫁,旨在向天下昭告我白玉婷是万筱菊的人了,从此为他守身如玉,终身不二。并借此明志,不给自己丝毫回头和转圜的机会。
三十多岁的白玉婷从此真就守着万筱菊的相片和满屋子的菊花,在万筱菊吚吚呀呀、千回百转的唱腔里,过起了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日子。
十年如梦,弹指一挥间,小院里的光阴如花木掩映下的古井,无声无息而一尘不变,外面的世界却早乌云翻卷,换了人间。
日本鬼子打进了北京城,因为万筱菊声名远播,日本鬼子逼着万筱菊给日本兵唱戏,万筱菊有骨气有气节,坚决不为日本鬼子唱戏,为躲避日本鬼子的追捕,同行求到了白景琦这儿。
白景琦既为万筱菊的爱国情怀所感,又想着圆妹妹玉婷的心愿,就把万筱菊带到了白玉婷与世隔绝的小院。
万筱菊做梦也想不到竟有女子为自己痴情如斯,满墙自己的大幅相片已褪了颜色,一屋子的菊花犹自盛开不败,而眼前立着的这个貌美如花的玉人从少年到中年,最美的年华都寄托在自己虚幻的影子上了。一念及此,万筱菊心疼得落了泪。
谁都以为白玉婷圆梦就在今朝,谁知安顿好万筱菊后,白玉婷匆匆坐车要离开,白景琦急的拦住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白玉婷目光平静,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我是和相片结的婚。
我爱他,却与他无关。
百年前的白玉婷就有现代人的觉悟:爱就大胆的去追,如果得不到也没关系,遵从自己的内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一生只为取悦自己。
年老的白玉婷躺在摇椅上,鬓发如银,大限将至。她对哥哥白景琦说:“我这一生就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和他的相片结婚,过了一辈子,是不是白活了?”
宠爱了白玉婷一辈子的白景琦也是个明白人:“你呀,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你活得比谁都实在。做一件自己愿做的事,还做成了,就没白活。”
白玉婷的一辈子,何其有幸,被覆在哥哥的羽翼之下,肉身富足,精神愉悦,内心平静,比起哥哥白景琦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一生,很难说谁的更好。
人生这出好戏,本就没有评判标准,白玉婷求仁而得仁,临终还有哥哥陪在身畔,万筱菊的《贵妃醉酒》犹自在唱机里传出:“去也去也,回宫去也,恼恨李三郎,径自把奴撇,撇得奴捱长夜,只落得冷冷清清回宫去也。”
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到底意难平……